高 深
我是个从业40多年的老报人,曾经很为自己的职业自豪过,为民请命,为国立言;新闻记者素称“无冕之王”,什么要人也敢见,什么场合也敢闯。在所有文字工作中,我最崇尚新闻记者,他们是社会生活的保健医师,现实生活需要记者胜过需要作家、诗人。
如今我已经离休多年,我的一儿一女接了班,先后都端上新闻这个“饭碗”;女儿在一家全国性的报社上班,儿子在一家地方商报供职,大小都负一点责任。他们都比较敬业,热爱新闻事业不亚于老一辈。
改革开放30年了。回首往昔,再看今朝,两代新闻工作者,既有传承,又有发展。这30年间,新闻事业伴随社会的前进步伐,出现了诸多新生事物。我很羡慕孩子们。新闻毕竟是第二性的东西,是客观世界的反映。如今的生活丰富多彩,整个国家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令世人刮目相看。小辈们的报道视野,比老一代报人更广阔了,更有自由度,也更有作为。有些报道,与当年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就我熟悉的事物,简单扼要地罗列几点。
我们那时报道“以阶级斗争为纲,举旗抓纲,且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他们则报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再也不搞政治运动了”。
我们报道“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是头等大事,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他们报道“一心一意搞建设,发展才是硬道理”。
我们报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狠抓‘斗批改’,狠斗‘封资修’,中国有8亿人口,不斗行吗”?他们报道“以人为本,以法治国,构建和谐社会,国和天下宁,家和万事兴”。
我们报道“一事当前,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投资花钱,眼前利益要服从长远利益”;他们报道“群众利益无小事,反对用‘集体利益’画饼充饥,以‘美好远景’望梅止渴,要关心和解决群众最迫切、最直接、最实际的困难”。
我们报道“与天斗,与地斗,改天换地”;他们报道“人类利用大自然,更要尊重大自然的规律,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我们报道“公社、大队干部‘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一年四季,催耕催种’”;他们报道“乡镇领导接受监督,转变作风;民主决策,关注民生”。
我们那时报道“老贫农跳进洪水抢救集体羊只英勇献身”;他们报道“为救治身患绝症的孩子,惊动了高层和百姓,人命关天”。
我们报道“某公社大年初一积肥、初二选种、初三送粪,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他们报道“乡政府包机,让50位七旬老人飞越南海到三亚过年”。
我们报道“广大农民踊跃交售公购粮,积极缴纳农业特产税”;他们报道“种田掀开新篇章,农业纳税成历史”。
我们报道“山里娃建设山乡不动摇,一辈子修理地球学大寨”;他们报道“治穷先治愚,放牛娃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我们那时报道“先治坡,后治窝,身在茅草棚,胸怀全世界”;他们报道“新农村,奔小康,搬进小洋楼,用上自来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我们报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他们报道“上班穿工装,下班穿西装,星期礼拜休闲装,逢年过节穿唐装”。
我们报道“春节供应丰盛,凡城市户口每人增供:三两食油半斤肉,四两花生一斤豆;半斤鱼,三两糖,一户一瓶二锅头,市场繁荣,购销两旺”;他们报道“要预防‘节日综合症’,防‘四过’:营养过剩,饮酒过量,睡眠过少,旅游过度”。
我们报道“农忙吃干,农闲吃稀,不忙不闲,干稀搭配”,他们报道“某些公共食堂浪费粮食现象严重,餐馆里整鱼整虾进了垃圾桶。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如果照这样写下去,定会造成读者的阅读疲劳。我只好就此打住。
《红楼梦》说:“大有大的难处。”套用此语,“富也会带来富的问题”。我们那时报道人们过穷日子,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过分强调“艰苦奋斗”,这个口号甚至成了某些干部不关心民生的“挡箭牌”,乃至报道“吃忆苦饭”、越穷越是革命的“依靠对象”,干部下乡,要选最穷的人家做吃住户。可是现在艰苦奋斗精神又太淡漠了,摆阔气、讲排场,比比皆是。浪费能源、浪费粮食,随处可见。我们是个有13亿人口的“穷大家儿”,按人均收入计算,仍然是相对贫困的发展中国家,尤其还有一定数量的贫困县、贫困乡、贫困户与低保户。若干年以内,我们仍然不可能成为“地球村”的财主。即使是将来我们真的“大富大贵”了,也不能丢掉艰苦奋斗的精神,艰苦奋斗是中华民族的传家之宝。不论报刊与广播、电视,理应对此大声疾呼;近年,虽有媒体也偶尔对此发出一些声音,但是非常微弱,也不够理直气壮。
弹指一挥间。30年的变化很大。一个老报人,在诸多反思之余,真的非常羡慕孩子们。新一代报人比老一代报人更贴近客观实际、贴近生活、贴近民心。他们的未来,肯定会随着祖国的发展有更多更大的变革与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