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 淼
“我的拖鞋和我家的地板摩擦,偶尔会发出鸟叫的声音……被踩住的鸟叫,从鞋底下传出来……”
在大学操场里,迟老师坐在裁判员的铁架上,高高地看着芸芸众生。已经有三天了,迟老师内心有一些问题需要离开家来这儿思索。妻子对现实生活越来越不满,他带的女研究生的论文答辩没有通过,这些市俗的问题总是在干扰着迟老师做学问的心境,这也正是他常说的痛苦的质量。三天里,迟老师因为思考而被骗犯罪,也因为思考不经意间杀了人,这使得他原本想释放的痛苦变得更大。
话剧《操场》是龙马社2008年成立后推出的第一部作品,剧本由邹静之创作,从2004年初稿成形至今,已先后修改了11稿,很多人认为《操场》是邹静之多年以来写得最成功的作品。
《操场》是一部关于知识分子思辨的戏剧,是有关疑惑与痛苦的戏。邹静之说,“我在写这个话剧的几年中,每天都去学校的操场上遛弯,发现操场真是这个喧嚣的社会最丰富的一个角落。可以说,这是一个关于我个人、一个知识分子思想的戏。”
曹文轩在为《朗读者》作序时写到:“我喜欢《朗读者》的那份庄重。在看了太多的油里油气、痞里痞气、一点正经没有的中国当下小说之后,我对这部小说的庄重叙述,格外喜欢。”
的确,流气在我们周遭的每一寸空气中飘散着,话剧也不例外。据说,有些戏剧团队5天就可以排出一出话剧,一个月可以同时演出4场不同的剧目,有些剧目甚至根本没有成熟剧本,只有一个演出大纲,所有的台词情节都要靠演员临场发挥。在话剧舞台这样一片喧嚣嬉戏之中,《操场》沉静而严肃,没有轻浮的调侃、轻佻的嬉笑和缺少智慧的所谓诙谐,它庄重得甚至有些沉闷。
迟老师的思考是从衣柜里开始的。他坐在黑暗逼仄的衣柜里,听邻居的车响,听妻子的脚步声,思考着像陈年的纸张一样脆弱的友情。“这些微小的事物组成了我生活中隐密的部分,使我和旁人所见的我都不一样。也只有我知道完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是很好,但我有好的一面,我只是不完美……话说回来了,谁是完美的?”妻子不屑于他的思考,把他赶出了家门。
虽然从衣柜走到了空间相对宽阔的操场,迟老师依然挣扎在他的痛苦之中。当女研究生提出要和迟老师私奔,“用残酷来表现一点痛苦”的时候,迟老师退缩了。他用另一种思考为自己开脱——“我尊重一切痛苦,即使那痛苦的质量并不高……什么也不能打破可贵的孤独”。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迟老师的孤独和痛苦的确一钱不值。
《操场》所表达的不仅仅是迟老师这样的知识分子对现实生活的思考,更是对这种“思考”本身的自我批判。当崔傻子告诉迟老师,他在黑板后面发现死人的时候,迟老师无动于衷,因为他仍在思考,“……我的痛苦在这些之上,我在想我该怎么做……我是不是应该同流合污,我该不该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迟老师的思考,同样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癌症病人向他求助的时候,他的痛苦思索和委屈挣扎,让癌症病人绝望地选择了自杀。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精英更为重要吗?于是,癌症病人喊出了对“飘在空中的”知识分子的控诉,“你不单对死人无动于衷,其实对活人也无动于衷,你假装在痛苦地思索,你假装委屈着,假装坚持着。你让人觉得冰冷,你学者身份的无情,比假癌症的消息让我更加冰冷。你让一个死了的人又死了一次。”
相比迟老师的疑惑和痛苦,靠操场而活的崔傻子却理智而快乐,他生活规律、头脑简单、爱憎分明。当迟老师说出北岛的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时,崔傻子用现实证明了他的论断——“高尚才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样的悖论,只能让迟老师更加迷惑,他呆坐着,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邹静之说,《操场》是他的“自我批判”。“《操场》里所有人都有我的影子,我说过谎,干过违心的事。惟一不一样的是,我有痛苦,这痛苦代表着一种光亮。知识分子最伟大的精神就是自我批判,而中国知识分子不爱自省,都以为自己是真理的代言人,你看《百家讲坛》上那些唾沫横飞的学者明星,我们这个时代太缺乏痛苦了。”
《操场》的剧本在2008年第六期《十月》发表时,在阅读群体中产生了广泛的议论,很多人也为《操场》的票房担忧——在普遍“反智”的时代,《操场》的深奥艰涩的确让人担忧。艺术总监万方说,“这出戏可能并不太商业,但我坚信人不能不思考,总有一部分观众是不以娱乐为目的的,这个话剧就是为这部分人存在的。”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操场》的票房不错。
如果只喜欢《铁齿铜牙纪晓岚》似的邹静之,请不要来《操场》,如果只简单地追逐愉悦身心,也请不要看《操场》,如果无法承担思考的痛苦,更不要来看《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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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社由属龙的邹静之、属马的刘恒共同担任社长,万方任艺术总监。
五年前,邹静之和刘恒一起看了一场话剧,萌生了成立剧社的念头,并取名“龙马社”,寓意龙马精神。然而由于找不到剧场,剧社的成立一再搁浅,直到得到万科影视的支持,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剧社也随之迅速成立。据了解,万科影视将为龙马社提供强大的资金支持和日常行政管理,仅为开社大戏《操场》便注资200万元人民币。不过,真正让这些人走到一起组成现在这个团体的,还是因为“这些人打骨子里热爱话剧”。
龙马社成立伊始就声明暂没有统一的艺术追求,但这个以当今作家为核心的戏剧团体,注定了要表现出他们对戏剧文本的重视,表现出对剧本的文学性和形而上意义的重视。他们不想做那些到年根底下喊一嗓子就下台了的戏剧,他们的理想或说是妄想,是要做那种可以演下去的戏,既比谁演得更热闹,更比谁演得更长久。
龙马社初创时是以刘恒、邹静之、万方等人为核心,这个核心先是较为松散的,没有别的要求,要求的是每年三个人能出一部原创的新戏。龙马社将更多地吸收新的作家成员,包括有志于话剧事业的导演、演员,共同打造出本国原创的、有文本意义的戏剧。在目前暂无固定剧场的情况下,龙马社每年的演出量三分之一为本社作家的剧目,另外三分之一为戏剧新人的优秀作品。其余三分之一将有选择地演出国外的经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