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方圆百里数得着的能工巧匠,他不仅精通木工、瓦工等活计,还有一手理发的好手艺。父亲一辈子以做木工活和瓦工活赚钱养家度日,而在业余时间,他喜欢用自己手中的那把理发工具,为家人及邻里街坊义务理发。
小时候,我的头都是由爷爷剪的,后来爷爷去世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父亲。记得最初父亲给我理发,手艺还不中用,第一次就把我那要求不算过分的平头,在反复修剪之后,竟理成了一个秃瓢,当时我伤心极了,足足三天没出屋子。因为那时一提到光头,人们首先会想到在监狱里的服刑人员。后来,父亲“知耻而后勇”,在不断实践中日臻完美了这门手艺,我也才安心让父亲在我的脑袋上进行“耕耘”,直到现在。
在我们当地,有“二月二,剃龙头”的说法,每到这天,父亲无论多忙,都要放下其他事情为我理发。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待遇,即便后来,我在城里立业安家了,每到二月二,父亲也会大老远从农村赶来,用他那心爱的理发工具,为我剃龙头。我想,这既是我家保留下来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也是饱含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呵护。
去年,我把父亲从农村姐姐家接到我这儿来住,我想好好为父亲养老,也好让他老人家在儿孙跟前尽享天伦之乐。不想,父亲只在我这住了半年就“归心似箭”了。他说,这城里实在呆不惯,故土难离,老友难舍啊……总之,父亲列举了好多理由,就是想重新回到农村去。无奈,我塞给了父亲两千块钱,并打车把他送回了姐姐家。
没过几天,姐姐便打来电话,说父亲去了村里的养老院,她说啥也拦不住倔强的父亲。父亲怎么想的?有儿有女的,为什么还去养老院养老呢?我立马打电话到养老院,找到父亲问个究竟。
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少许,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儿子,爸知道,你和你姐都是孝顺的孩子,可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所以,爸爸真的不想拖累你们。儿子,爸虽然是个没啥文化的农民,可这观念并不落伍,爸知道老有所养和老有所乐的理儿,也知道自己这晚年怎么过才会幸福。儿子,你放心吧,其实爸在养老院里并不寂寞,这里有很多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哥们儿,我离不开他们,他们更离不开我,毕竟我都为他们理了一辈子发了,他们有些人现在行动不便,想找人理发不容易,爸有这手艺,再说身子骨也硬实,就想为他们多做点事情……”
听着父亲的话,我的泪水忍不住悄悄地滑落。父亲这辈子总是在替别人着想,看来我是真的无法说服他回到儿女的身边了。我在沉默半天后,终于哽咽地说道:“爸,别忘了,每年的二月二,您还回来为儿子剃龙头,好吗?”那边,父亲同样哽咽地答道:“嗯,爸一定去……”
詹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