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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扬的蒙古族长调




 中国文化报 >  2009-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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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扬的蒙古族长调
  著名长调演唱家哈扎布
  中蒙两国专家组在蒙古国境内进行长调民歌田野调查
  达瓦桑布

  2005年11月25日,我国与蒙古国联合申报的蒙古族长调民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这次联合“申遗”对两国携手保护长调无疑有着重要意义。

  蒙古族长调民歌是一种跨境分布的文化,我国内蒙古自治区和蒙古国是长调最主要的分布区。面对长调民歌整体衰微的趋势,对长调民歌所采取的局部、分割或零散的保护方式远远不能应对它所面临的冲击。中蒙联合“申遗”无疑使两国共同保护畅通了道路。

  而促使两国联合“申遗”的另一背景就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定,每个国家每两年才可以申报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而中国有上千个候选项目,其中包括一些与他国共有的跨界文化形态。蒙古族长调联合“申遗”的成功为申报和保护跨界文化形态提供了经验和思路。

  记者日前走访了当年参与中蒙联合申报工作的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张庆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保护中心副主任田青,以及内蒙古自治区文化艺术研究所所长乔玉光,与他们一起回顾了当年联合“申遗”曲折而艰难的过程。

  2004年7月,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支持鼓励就同一民族文化遗产实行两国或多国联合申报的方针,中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主动向蒙古国政府正式表达了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建议。

  由于蒙古国之前有单独申报马头琴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经验,起初对中国的建议并不积极。鉴于此,文化部专门召开部长办公会,部署推动联合申报工作的具体措施,通过多种渠道和多种方式积极同蒙方协调。当时参与这项工作的有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部外联局、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和自治区艺术研究所等的一些专家和人员。

  为了做好这项工作,中国艺术研究院邀请蒙古国文化艺术代表团访问。张庆善说,这一点非常重要,当时蒙古国已将申报材料交到联合国,如果他们同意来中国访问的话,就说明他们的立场有所松动了。但是虽然中方两次向蒙古国发出邀请,蒙古国方面却因为种种原因未派联合申报考察团来华,联合申报工作一度陷入困境。

  在这种情况下,我驻蒙大使亲自出面同蒙古国文化部长联系。在多方努力下,蒙古国最终同意派团来华考察。与此同时,文化部外联局相关人员利用出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的机会,专门拜会了该组织文化助理总干事,通报了中方与蒙古国联合申报的意愿。经中方坚持不懈的努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同意将两国联合申报文件递交时间推迟到2005年6月底。

  “国家不分大小,每两年才可以申报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这一规定对大国似乎并不公平。”田青说,“我们认为,这是用表面上似乎平等的原则掩盖着不平等的实质。当时我们采取的方法是:第一,积极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争取,反映我们的观点,希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能修改章程;第二,加快建立我们国家的四级评审制度;第三,与周边国家联合申报,不占名额。”

  内蒙古自治区文化艺术研究所所长乔玉光参与了蒙古长调民歌“申遗”全过程。他长期潜心研究蒙古族长调民歌,被确定为我国申报文本的总撰写人。2004年12月,乔玉光只身来到冰天雪地的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以学者的身份与蒙古国的学者进行民间沟通和交流,为中蒙两国最终联合申报做出了贡献。

  2005年4月,蒙古国联合申报考察团来京,进行了一系列参观、交流活动。在内蒙古期间,他们参观考察了蒙古族长调民歌的摇篮锡林浩特等地,特别是聆听了几位蒙古族长调民歌大师级演唱者的演唱,让蒙古国考察团的成员非常感动。当时仍健在的我国蒙古族长调歌王哈扎布,作为内蒙古草原上唯一掌握所有长调艺术的歌手,多次接待了我国和蒙古国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考察团。

  张庆善说,经过这次非常充分的交流,双方达成了共识,第一,蒙古族长调民歌是蒙古族草原文化的经典代表作之一,是属于草原人民的,蒙古国也好,中国内蒙古也好,都属于草原文明的继承者。第二点共识就是双方联合申报有利于推动两国的文化艺术交流,更有利于共同保护长调。

  蒙古国考察团高度评价我国对蒙古族长调民歌的保护工作,认为两国联合申报理由充分。两国的联合申报之路正式展开。

  中蒙两国就联合申报事宜,进行了多次不同层次的沟通、协商、考察以及联合文本的制作等一系列工作,终于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了繁重而紧张的申报工作。2005年6月上旬,文化部派出由张庆善任组长的中方工作组,赴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工作组在蒙古国呆了5天,进行了卓有成效的会谈。在时间紧、任务重的情况下,工作组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2005年6月7日,双方终于签署了中蒙两国联合申报蒙古族长调民歌协议书,有力地保证了在规定时间内将联合申报文本送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并最终促成中蒙两国联合申报成功。

  从那以后,两个国家在共同推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都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步骤和措施。双方因为长调保护加深了来往和交流。2006年12月,在呼和浩特市召开了中蒙两国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保护第一次联席会议,成立了中蒙两国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保护协调指导委员会和专家工作组,中方组组长是张庆善。这次会议确定了中蒙联合保护蒙古族长调民歌10年行动计划实施方案。

  2007年8月,中蒙两国在乌兰巴托召开了保护长调民歌第二次联席会议,签署了《中蒙两国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田野调查协议》,拟用两年时间完成两国联合田野调查,为抢救、保护、传承长调民歌积累第一手资料。

  受苏俄及欧洲文化影响,蒙古国长调现状并不乐观。

  张庆善说,因为历史和其他方面的原因,长调在各个地区的保留和传播有很大的变化,中蒙两国情况不同,各有优势。如蒙古国受到当时苏俄文化、欧洲文化的很多影响,而在“原生态”方面,我们做得好一些。但蒙古国保留了大量的资料,而我们由于“文革”等历史原因,一些资料遭到破坏。

  “蒙古国长调保护现状并不乐观,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受苏俄的音乐影响很深。”田青在联合“申遗”成功后的2007年夏天,跟随文化部代表团访问蒙古国。他说:“我们有两位长调歌手也去了。一位是拉苏荣,还有一位是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扎木苏。扎木苏在小时候学过蒙古族长调,他不是专业歌者,但他的演唱反而更保留了原始的味道。而当时给我们演唱的蒙古国长调研究会会长,曾在前苏联学过声乐,他一张口完全是西洋美声唱法。”

  田青说:“随着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多样性的理念的普及,人们将认识到,保存本民族文化的DNA、保护那颗纯净的种子不受外来文化影响的重要性。”

  据了解,长调作为蒙古民族的一个独特的艺术形式,这几年在中国受到了各族人民的喜爱,学习和演唱长调民歌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也不局限于蒙古民族,汉族或其他民族的人也都由于喜爱长调而学习它。中国政府以及中国艺术研究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保护中心在普及长调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目前,一些长调爱好者在网上开设的专门网站、论坛、博客里进行交流,也有一些年轻人到内蒙古甚至蒙古国学习长调,有些长调艺人到北京来教授长调技艺。国内已经形成了对长调的传承和发展非常有利的环境。

  中蒙联合保护之路

  本报记者 曲艳萍 驻内蒙古记者 阿勒得尔图

  中蒙两国联合申报的成功,只是长调保护的起点。2008年8月至9月,中蒙两国专家组进行了为期22天的蒙古国境内长调民歌田野调查,目前正在对调查成果进行整理。

  这次田野调查人员由内蒙古自治区派出的5名专家和蒙古国5名专家组成,足迹涉及蒙古国9个省33个苏木,对118人次民间歌手进行了采访,录制了蒙古族长调民歌246首。根据两国议定,将于今年7月至8月在我国境内开展蒙古族长调民歌联合田野调查。

  这次蒙古国境内联合田野调查兵分两路,东路戈壁组组长是蒙古国顶级学者,呼麦、长调、马头琴研究专家,72岁高龄的恩必席教授,西路杭盖组组长是蒙古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阿·阿丽玛。我国派出的是内蒙古将军衙署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塔拉、内蒙古艺术研究所达·布和朝鲁副教授、内蒙古群众艺术馆盛丽研究馆员等专家学者。

  杭盖组

  2008年8月24日,中蒙联合田野调查组开始了为期22天的田野调查。杭盖组走的是高山地区,中方的达·布和朝鲁和塔拉是阿·阿丽玛率领的杭盖组的成员。

  达·布和朝鲁调查的是喀尔喀风格色彩区,这里被视为最正统、最原始的文化区域。他对记者说,喀尔喀部的音乐里的确有更为远古的原始个性,代表这一特质的传统音乐就是喀尔喀的“艾吉木乌日图因都”,似可汉译为“音韵长调”。这种长调的音域在两个八度以上,演唱者的发音基点是胸腔,其装饰音也出自胸腔,而上高音区时则以声乐的关闭技巧使声音转到鼻腔及头腔的尽头,从而使歌曲达到天地、宇宙共生共依的意境。这类长调的代表作有《乌依罕赞部提博因那仁》、《图门额贺》、《克鲁伦的巴日亚》等。然而,就是这样弥足珍贵的文化瑰宝在蒙古国却面临消亡的危险,达·布和朝鲁采访的56名民间艺人平均年龄在70岁以上,最长者为93岁,能够完整唱出一首普通长调的不到30%,后继乏人的现象非常严重。

  而在巴音洪格尔省,调查组发现,其最为典型的温都尔乌兰苏木的长调歌曲几乎没有本国特色,很多歌曲旋律和我国的巴彦淖尔风格相似,很多歌曲中夹杂着鄂尔多斯方言。而在距温都尔乌兰苏木200公里的大塔米尔苏木,他们又发现,这里的很多歌曲具有汉族山歌的特点,就连蒙古国的阿·阿丽玛听到这些歌曲后也觉得不解。

  杭盖组在田野调查中还发现了极为罕见的奚琴和口簧。奚琴历史上只在卫拉特蒙古部落民间流传,形态与马头琴相似,但更像维吾尔族的热瓦甫,有学者说它是马头琴的前身,也有学者说它源于西域。达·布和朝鲁在北杭盖省牧民达瓦家里看到的这把奚琴琴杆有一米多高,顶端刻有似龙似狮的动物头部雕像,据说达瓦的先祖是加彦活佛素庙里的乐师,这把琴透露出15至16世纪喀尔喀部与卫拉特部文化交流的一个强烈信息。在南杭盖省首府阿尔拜市采访制作马头琴的民间艺人时,达·布和朝鲁意外地得知这位老艺人会演奏口簧。据老艺人讲,最早口簧是女性的乐器,他还将自制的口簧作为礼物送给达·布和朝鲁。内蒙古著名音乐理论家莫日吉胡始终在寻找口簧的流传方向和流传方式,这一信息或许会给他提供一条重要线索。

  戈壁组

  让跟随蒙古国恩必席率领的戈壁组调查的盛丽感到惊奇的是,所到之处,无论官员还是牧民几乎都知道恩必席的大名。

  20世纪50年代,演唱长调荣获国际金奖的诺日布班孜德与我国的哈扎布、宝音德力格尔都是泰斗级的人物,调查组还去了她的家乡中戈壁省的伊和嘎扎尔朝鲁(大石林)。这里还有一个石砌的露天剧场,每年都举行一些文化活动。

  在中戈壁省,盛丽有幸与蒙古国功勋演员冬吉玛相遇。冬吉玛就出生在中戈壁省,她的父亲是民间长调歌手,兄妹四人都从事文化艺术工作。出于对家乡的眷恋,她一退休就回到乌力吉图苏木,以政府派遣、学校聘请等不同形式对家乡的孩子言传身教,她自豪地告诉盛丽,在家乡,她已有190多名学生了。

  中戈壁省的额尔敦达赖苏木地处戈壁向杭盖的过渡地带,这里的长调同时受到两个风格区的影响。额尔敦达赖苏木气象局局长达力苏荣·刚胡亚嘎痴迷长调,他自筹资金成立长调协会并任会长,30多名会员每周定期举办活动。

  中方专家谈

  蒙古国境内长调田野调查

  本报驻内蒙古记者 阿勒得尔图

  长调是一种靠口头传承的民间艺术,因地域的不同和演唱者的差异,形成了众多的风格。所以,长调常“附着”在传承人的身上。可近十几年来,随着一些著名长调演唱艺人相继离世和“马背民族”走下马背,长调诞生的原生自然环境发生了改变,马背上的千年绝唱及一些独特的演唱方式和方法濒临失传。

  作为历史遗存下来的蒙古族口传文化,长调堪称蒙古族音乐的“活化石”,对长调的研究与保护,实际上就是对历史悠久的草原文明与草原文化类型最强有力的传承与保护。

  蒙古族长调——离自然最近的音乐

  在蒙古语中,长调称“乌日汀哆”,意即长歌,除指曲调悠长外,还有历史久远之意。在蒙古族形成时期长调民歌就已存在,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蒙古族长调的产生与蒙古族游牧生活有关,字少腔长、高亢悠远、舒缓自由,宜于叙事,又长于抒情。长调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悠扬的旋律、繁复的波折音和只可意会的内在节律。演唱长调时,常有将一个乐段从低音区提到高音区,再降到低音区的完整过程,有时一支长调要用几组这样的过程。长调在音乐上的主要特征是歌腔舒展,节奏自如,高亢奔放,不少乐句都有一个长长的拖音,再加上起伏的颤音,唱起来豪放不羁,一泻千里。

  长调被称为离自然最近的音乐,是流淌在蒙古人血液里的音乐,它以草原人特有的语言述说着蒙古民族对历史文化、人文习俗、道德、哲学和艺术的感悟。

  马背上的民族走下马背 长调民歌整体衰微

  达瓦桑布:一匹“铁青马”的长调梦

  本报驻内蒙古记者 乌兰巴特尔

  “长调是我一生的职业,也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达瓦桑布是内蒙古民族歌舞剧院蒙古族长调歌唱演员,同时担任内蒙古音协长调委员会副会长。去年他成为内蒙古自治区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并被自治区文化厅推荐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1955年,达瓦桑布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镶黄旗,从小生长在牧区,对草原有着浓厚的情感。他自幼受父亲熏陶,在挥着鞭子赶着羊群穿行在原野上时,他的歌声尽情地飘荡在绿野,他觉得自己的歌声与草原完全地融入到一起了。

  达瓦桑布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牧民,对锡林郭勒盟蒙古族长调歌曲了解很深,情有独钟,称得上是一位民间歌手。达瓦桑布回忆,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在草原深处的一座蒙古包里就传出悠扬的长调歌声,5个小孩围坐在父亲身边享受着这美妙的歌声,这是他的父亲给他们唱长调。受父亲的影响,达瓦桑布对长调产生了特别的兴趣,慢慢地展示了在长调方面的才华,成为当地牧民中的小明星。

  达瓦桑布从小就喜欢马,《铁青马》是他在父亲那里学到的锡盟长调歌曲,也是他至今最喜欢的长调歌曲之一。20世纪70年代,部分院校恢复招生,1973年春,内蒙古艺术学校(现为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来镶黄旗招生,17岁的达瓦桑布成为内蒙古艺校的学生。在长调教育家照那斯图的教导下,他系统全面地学习和掌握了蒙古族长调的理论和技巧。1975年艺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内蒙古歌舞团(现内蒙古歌舞剧院)担任独唱演员,此间得到了蒙古族长调一代宗师——哈扎布的真传。

  1978年,全国少数民族民歌会演在内蒙古进行选拔赛,达瓦桑布以一曲《铁青马》在众多参赛歌手中脱颖而出,得到进京演出的机会,最终因《追风银鬃马》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民歌会演比赛优秀演员奖。2004年,在文化部举办的中国南北民歌擂台赛上,达瓦桑布一举拿下“歌王”的称号。

  达瓦桑布传承的是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长调歌曲之乌珠穆沁、阿巴哈纳尔、察哈尔三地结合的风格和特点。演唱中将长调技巧(如“努古拉”“呼古拉”“才如拉呼”“少仁海”等独特技巧方法)、草原韵味、生活气息、语言风格、歌曲内涵等融为一体,不仅完整准确地表达和传承了长调前辈们的原生态风格特点,而且使之发扬光大,为长调歌唱艺术体系的建立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达瓦桑布说,以后将多投入一些精力到搜集、整理长调演唱作品、书籍资料等工作中,并且将定期为长调爱好者举办培训班,培养一批长调歌手,使蒙古族长调这一传统民间瑰宝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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