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是南京市所辖区县中距离南京最远的一个县，大概有100公里。南京的区县中只有两个还叫做县，一个是溧水，一个就是我们要去的高淳，两个县都在南京市的最南部，和安徽省接壤。

  虽然远，但是公路很便捷，感到还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下车抬头看是个挺高大的建筑，市局的吴会泽处长说：“这儿原来是个祠堂，县文保所就在这里办公。”

  祠堂大厅里正陈列着一个展览，上前观看，原来是“高淳县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成果展”。据县文保所的同志介绍，高淳县文物普查的野外调查阶段去年12月就已经结束了，当时就搞了这个展览，将普查中的重要发现以图片的形式展示出来，以达到广为宣传的目的。简单浏览一遍，感觉内容很是丰富。对我们北方人来说感到新鲜的，一是历史悠久的老街，一是古代水利设施。看似是两类内容，其实都和水有关。自古以来，皖南山区的山洪小溪就不断地流泻到这里的低地，形成一片湖沼世界，古称丹阳大泽，现在则有固城湖、石臼湖、水阳江等。为了控制洪水泛滥和围湖造田，我国江南地区很早就开始了构筑堤坝（也就是圩），而最著名的圩堤就是这里构筑于春秋时期的相国圩，这次发现的水牮等水利设施就是相国圩外部圩堤的防护设施。商业老街好像和水无关，实则不然。顺水阳江等水路西进可达长江黄金水道，东下则与太湖苏南水网毗连。在陆地交通还不发达的古代，河流就是天然的无需修筑的商贸行旅大道，而水道边上的码头则成为辐射四方的商品集散地，码头旁边则逐渐发展成商业街市，也就是现在的老街。据高淳县文保所的同志介绍，高淳有10条保存比较完好的老街，其中的高淳老街更是江苏省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古街。可见在公路交通并不十分发达因而发展相对滞后的高淳，在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的古代则曾经是繁华兴盛的商贸重地。高淳老街很窄，大概只有3米宽，两旁都是两层楼的商铺，地面铺砌着1米多长的条石。虽然店铺的幌子和摆卖的商品是新的，但是老街的格局和建筑物却显然是旧的。等走到老街尽头，看墙上砌着的一块“淳溪老街简介”石牌才知道，明嘉靖时期的高淳县志中记载，这条街道叫正义街，抗日战争胜利后改名中山大街。后看一材料，又知道这条街道在日军侵占高淳后曾经改称“和平街”，而在“文革”期间，又曾将其命名为“东方红大街”（非常巧合的是，石家庄市的中山路在“文革”期间也曾经改名“东方红大街”）。

  顺着街道往前走感觉上是直的，但实际上人只能看到前方二三十米远的地方，随着人继续前行，视线的顶端也随之后退。文保所的老所长濮阳康京告诉我们，街道两边的小胡同也同样是如此，而小胡同和老街相接的那个房子的墙角则竖立一块条石代替砖块，他说这叫“转弯抹角”。前不久在河北省平山县的一个所谓“八卦村”也同样看见这种曲折前行的街道，看来主要是出于风水的考虑。老街并不很长，只有300多米就到头了，县里的人说原来老街有1000多米，其余的都被改建破坏了，只剩下了这么一段。

  看完老街，我们赶赴另一个目标——相国圩上的水利设施。车行不久，公路两边开始呈现出“波光荡漾水纹平，河汊沟渠纵复横”的景观。在我们的右边，是连绵不断的长方形水塘，水塘与水塘之间是之字形蜿蜒伸展的田埂，田埂上的绿草和低树构成水塘的美丽的裙边，很像是一个个连环的画框。濮阳老所长和我们说，这些水塘里养的都是螃蟹，螃蟹养殖是高淳县最有特色的产业，每年都举办螃蟹节。顺着行车的公路左边是一条蜿蜒的看起来并不很大的河，濮阳老所长说：“这条河叫水阳江，它是安徽和江苏的界河，江对面就是安徽的宣城。叫江而不叫河，说明它的水很大，看起来它的水不大，但实际上很深，有几十米深。”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在河上停泊和正在行驶的船都是吨位很大的铁船，这说明它不是一般的小河。

  车停了，一下车就看到公路边上一个突出到水边的半圆形的石砌平台，濮阳所长说：“这就是水牮，用来缓冲从上游冲下来的水流，这个是头水牮，下边还有二水牮、三水牮，一共有9个水牮，这些水牮是从明代开始修筑的。每年雨季，从皖南山区下来的水是很大的，但这些水牮保护了圩堤的安全。”上车再往前走不远又下车，看见的是一个和水牮类似但体量大很多的建筑，它不是圆形的，而是头部尖尖的，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战舰。濮阳所长说，这就是分水牮，它的作用是在江水量大的时候将江水分流，和四川的都江堰功能类似。

  在返回县城的路上，突然想起很重要的2000多年前构筑的相国圩还一直没有看见，濮阳所长说，我们现在脚下走的路就是相国圩。原来如此！就像这圩堤外的水牮，其实，千百年来，它就一直在那里存在着，只是因为它和我们的距离太近，甚至就是我们生活当中的一部分，我们反而对之视而不见。文物普查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从一个合适的距离来反观我们的生活和给我们的生活提供支撑的物质文明。从这个角度看，“发现”新文物的过程，也就是反思我们的生命的过程。

  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作家采风专稿之六

  水乡高淳

  钱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