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像》李守仁

  矗立在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将波澜壮阔的革命历史事件浓缩在一组组艺术高超的汉白玉浮雕中，不仅成为新中国城市雕塑历史中的经典之作，更成为中华民族不屈抗争、勇于牺牲的精神象征；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大型雕塑，以悲愤和激情雕塑出令人震撼的艺术形象，刻下了民族的苦难记忆，也将不忘国耻的自省精神、祈求和平的时代诉求表现得淋漓尽致；安放在上海市宋庆龄陵园的汉白玉宋庆龄雕像，是那么的美丽、端庄、沉静，在她身上，记载着历史的岁月，也凝聚着真、善、美的德行，令人肃然起敬。还有深圳的《开荒牛》，山西的《刘胡兰纪念像》，全国农业展览馆的《庆丰收》，上海的《鲁迅》塑像，北京西城区的《和平少女》，南京《雨花台烈士就义组雕》……

  受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文化部共同委托，由全国城雕委组织开展的“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日前揭晓。60件荣获“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40件荣获提名奖的作品，涵盖了新中国60年来各个历史时期城市雕塑的代表作品，它们散布于全国各大城市的公园、街道、广场、胜地，不仅成为城市的著名文化景观，也早已融入到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环境当中，从一个侧面记录了社会发展的历史足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城市文化生活，也彰显了鲜明的时代精神风貌。

  新中国城市雕塑经历了什么样的历程？此次评选活动的重要意义是什么？中国城市雕塑发展的现状与未来又如何？为此，记者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城市雕塑建设指导委员会艺委会主任、中国雕塑院院长吴为山。

  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全面展现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历史进程

  记者：吴教授你好！能否首先简要介绍一下此次评选活动？

  吴为山：好的。“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以两部名义设立的最高规格奖项，既是对新中国60年城市雕塑建设成就的总结与宣传，也是对新时期城市雕塑建设的科学引导，意义十分重大。今年1月，全国城雕委在下发两部文件的基础上，积极开展宣传活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全国城雕委专门成立了评选工作领导小组及办公室、推选委员会、评选委员会，分别组织各地城雕建设主管部门、文化部门、全国城雕委艺委会委员、全国持城市雕塑创作设计资格证书的雕塑家开展推荐工作，共收到推荐作品902件（组）。其中，各地城雕建设部门、文化部门组织报送的作品为556件（组）；全国城雕委艺委会委员、持证雕塑家推荐的作品346件（组）。所推荐作品涵盖了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港澳地区。

  这次评选工作，得到了两部有关领导的重视与支持，全国城雕委的主要领导也投入了很大精力，各级地方政府也非常配合，上海、江苏等许多省市都在当地进行了评审工作，再报送到全国城雕委，使得这次评选质量有了基本保证。在各地申报的基础上，推选委员会对所推荐作品进行分类，并先后进行了三轮筛选和评议，最终将候选项目提交评选委员会。

  评选“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不仅是行业建设的一件大事，更是整个社会文化的大事。关系到对各省、市城市雕塑建设工作和雕塑家创作水平的评价，因此，准确把握评选工作的脉络十分重要。评选中要充分考虑不同地区、不同时期经济、社会发展条件和文化特征等因素，从发展的角度出发，以艺术水准为前提，兼顾时代特征、地域分布、民族团结等多种因素，努力全面、系统地反映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的成就。要求入选作品应达到思想内容积极向上，弘扬主旋律，反映时代精神，文化内涵丰富，艺术水平高，与城市历史、文化和环境相协调，在社会公众中有广泛的认同和影响。

  本次评选委员会的成员中不仅有两院院士，也涵盖了雕塑、建筑、园林、规划等各个领域以及理论界的专家学者，雕塑家更是老中青三代相结合，包括宋春华、吴良镛、孟兆桢、陈晓丽、袁运甫、钱绍武、范迪安、叶毓山、何鄂、张晓凌等一批卓有建树、深孚重望的专家、学者、雕塑家，最终评选出“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奖”60个，“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成就提名奖”40个。

  记者：这一次评选出来的作品，有许多已经成为那个时代的经典之作，老百姓耳熟能详。这些城市雕塑作品体现出哪些特点？

  吴为山：从这次评选出来的获奖作品，可以清晰地看到新中国城市雕塑建设60年的发展脉络和历史脚步。首先，对重大历史题材、历史事件的表现，不仅使这些作品成为城市雕塑的经典之作，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革命史，刻载了新中国建立、发展的坚实脚步，讴歌了为新中国的成立、为祖国富强、为人民幸福而英勇奋斗的伟大精神。如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大型组雕，大连的《苏军烈士纪念碑》，四川的《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碑》，南京《雨花台烈士就义组雕》，天津《平津战役胜利纪念碑组雕》、中国人民抗日战争雕塑园抗战组雕，一直到最新落成的《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国家纪念碑“汶川时刻”、“四川汶川特大地震记事浮雕墙”》，涵盖了不同历史时期的重大事件，将一部凝固的历史留在了每一个中国人的记忆当中。

  第二，对历史人物的刻画和塑造，成为城市雕塑的重要主题。这些人物，既有对中国传统文化贡献巨大的古代哲人、思想家，如《老子》、《蒲松龄》，也有对民族盛强、祖国统一作出贡献的历史人物，如《郑成功》、《林则徐》；既有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如《孙中山雕像》、《宋庆龄塑像》，也有新中国的开创者、革命领袖，如《毛泽东同志铜像》、《周总理像》、《陈毅塑像》和河北西柏坡的《走向胜利》，有为新中国成立而献身的革命先烈，如《李大钊像》、《刘胡兰纪念像》，还有现当代历史文化名人，如《朱自清》、《鲁迅》等。以城市雕塑的形式塑造这些伟大人物，不仅是纪念历史人物，其丰富的表现形式和表现方式也反映了雕塑艺术的创新发展过程，不仅发挥其爱国主义教育作用，也记录了艺术史。

  第三，展示城市发展的独有风貌，抒写改革开放的时代精神，是新中国成立后30年城市雕塑的一个总体特征。如早已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深圳《开荒牛》是开拓精神的形象体现，成为人们过目不忘的作品。青岛五四广场《五月的风》则寓意了改革开放的强劲力量，还有香港的《紫荆花》、澳门的《盛世莲花》、北京的《和平少女》、广州的《五羊石像》、珠海的《珠海渔女》、兰州的《黄河母亲》、三亚的《鹿回头》、拉萨的《高原之宝》，无不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地域风采，早已经成为城市的标志性文化景观，也成为一张张靓丽的城市名片。

  记者：作为全国城雕委艺委会主任，您如何来评价新中国成立60年中国的城市雕塑建设？

  吴为山：全国城雕60年与新中国的发展是同步的，成就应当得到肯定。从时间上可以用前后两个30年来概括。新中国成立后，老一辈雕塑家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新中国的艺术创作，出现了大批朴素的具有政治热情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其中不乏具有很高的艺术性、成为那个时代坐标的代表作品。如《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苏军烈士纪念碑》、《鲁迅塑像》、《刘胡兰纪念像》、《志愿军像》等；而苏联革命现实主义的影响，大跃进以及文革时期高、大、全的创作原则，使人物雕塑走向了一个公式化、模式化、脸谱化的境地，对这段时期的作品我们要用历史的眼光看，客观分析对待。在这次评选中1977年前的城市雕塑共有11件，其中8件是新中国成立初10年间创作的，1960年至1979年间只有3件作品入选，也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城市雕塑的真实状况。

  1978年之后的30年，经济腾飞，城市雕塑建设突飞猛进。老一辈艺术家焕发出艺术的青春，不断有新作问世；青年雕塑家学习传统，勇于创新，成为城市雕塑建设的中坚力量。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解放，城雕呈多元迅猛发展之势，出现了许多体现科技进步、经济腾飞、人民昂扬的精神巨构，有更多装饰性的作品点亮城市建筑与环境。从表现手法上看，从塑造英雄人物单一化的写实，逐步过渡到具象、意象、抽象的并存；从表现革命历史题材，体现思想教育功能到表现唯美的装饰、抽象符号而体现审美功能，材质从传统的石、铜、钢发展为声、光、电以及高科技手段的运用。从视觉设计上看，环境因素加强了；从表现意识上看，公共艺术社会文化概念加强了。广大的雕塑工作者自觉地实践着将古代文化向现代文明的拓展，实践着东西方文化在平等对话基础上的相互融化。

  倡导充盈人文精神内涵与时代风格特征的中国城市雕塑

  记者：说到这里，我想提一个问题。有人认为，中国没有自己的城市雕塑历史，只有从西方借来的雕塑概念。你怎么来看？

  吴为山：中国古代虽无城市雕塑之说，但上古已传说黄帝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天地人。秦始皇时期便有铸造12个巨型铜人立于阿房殿前以夸功业，汉武帝（公元前120年）长安昆明池东西两侧立牛郎织女雕像。只是大型纪念性雕塑未形成传统继承下去，纪念性雕塑多以墓道石马石人为主，以象征与喻意为表现方式，如汉代《马踏匈奴》。迄今为止有实物考据的与城市生活密切关联的仅存唐代开元年间建于山西的《黄河铁牛》群雕。它将功用与雕塑结合，形成艺术与科学的蔚为壮观的巨制。

  宏观上看，中国雕塑的历史几乎是一部宗教与皇权的雕塑史。从被列为世界奇迹的秦始皇兵马俑，到现在为人所熟知的敦煌石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等，一方面中国雕塑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就其精神性，受政治、宗教、哲学影响；就其造型，受绘画的影响，并在意象、抽象、写意、写实诸方面显示出其道、其智、其美，有着迥异于西方传统的独立体系、独特价值；另一方面，中国雕塑始终作为宫殿、陵墓、寺庙、道观的从属部分，成为宗教与皇权的特权产物，而没有发展成为城市公共雕塑。直到鸦片战争，殖民主义者将他们的雕塑第一次立到了中国的广场、街头，赤裸裸地宣扬侵略的行径，这是文化的侵略。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一批留学西方、思想进步的雕塑家,如江小鹣、刘开渠、李金发、郑可等人，满怀救国救民的理想回到祖国，创作了一批反帝反封建的纪念性雕塑,以此鼓舞人民斗志、颂扬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如1923年由李金发创作的《伍廷芳像》，以及江小鹣创作的《孙中山雕像》、刘开渠创作的《一·二八淞沪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至此,具有民族精神的现代城市雕塑破土萌芽。因此可以说，中国现代雕塑的崛起是与反帝反封建的民族解放运动联系在一起的。而新中国城市雕塑正如前面所说，成就是显著的。

  60年来中国城市雕塑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价值体系，形成风格特征。特别是1982年成立、1992年更名的全国城市雕塑建设指导委员会及艺术委员会的成立，对城市雕塑的发展起到了良好的推动作用。

  记者：随着改革开放，许多城市的建设者管理者有机会走出国门，参观学习西方各国的城市建设。也因此有许多人认为要引进西方城市雕塑，甚至“言必称希腊”。是不是将西方城市雕塑照搬照抄，我们的城市景观就具有世界性？在你的许多论著中，多次提到中国雕塑的“人文精神”内涵，提到中国雕塑要提倡“中国精神、中国气派、时代风格”。那么，在城市雕塑中，如何实现东西方的交流与融合，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城市雕塑？

  吴为山：“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西方的城市雕塑经过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积累，才形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城市景观。所以我们一方面要学习西方在城市建设中尊重自然规律和尊重艺术规律的态度，但另一方面，我们更要分析与分辨西方与我们的价值观和审美观的异同。比如现在不少的市民小区立起古希腊神话中的裸体雕塑，这与中国传统文化和审美习性是不谐和的。我们要认识到城市雕塑与纯粹艺术家个人的创作有所不同，作为公共艺术，它必须反映人民大众的情感、理想和追求。城市雕塑的人民性是社会民主化进程的体现，因此一个优秀的雕塑家应当是人民群众精神追求和审美理想的代言者。

  要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城市雕塑，我以为，必须强调人文精神，倡导“中国精神、中国气派和时代风格”。中国精神的铸造是中华文化核心价值的集中体现，是民族深层灵魂所在，是民族性格的特征，它应当是城市雕塑的灵魂。这种精神是中国人勤劳、朴实的创造精神，中国人自主自强的独立精神，中国人崇德尚礼的文化精神，中国人兼容并包的博大精神，中国人不断自主创新精神的体现。在未来的创作中，我们要把60年来的人民共和，旋乾转坤，30年来的鼎新辉煌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精神力量和中国人民在抗击自然灾害中所展现的凝聚力，作为精神资源和创作动力，并体现与升华于我们的创作中。

  所谓中国气派是大国风范的泱泱气度。这一点从艺术发展历史阶段的作品中可以找到，秦俑恢宏的阵势、汉刻非凡的意向、唐塑雄浑的造型，这是我们民族造型智慧，是民族大气象，它一旦与“有容乃大”的民族胸境相契合，则形成一种撼人心魂的气派。

  时代风格的创造则是中国以新的面貌崭然于世界的重要标志。它是五四运动以来中国人民摆脱愚昧与封建、执著追求民主与科学的体现，是改革开放以来创新精神的展现。随着历史的进程、社会的发展，一个更为广阔、开放的文化心态将铸就一个悠久文化与现代文明相融合的时代精神。它是时代风格的魂之所在。

  记者：我注意到，在这次评选中全票通过的3组作品中，《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扩建工程组雕》是由你创作的。我还记得当初和杨振宁先生以及雕塑界的专家学者们第一次在南京看到这组雕塑时的强烈震撼与难以抑制的激动。在由青铜雕塑《家破人亡》、《逃难》、《冤魂·呐喊》和《胜利之墙》所组成的大型主题雕塑中，受凌辱的母亲怀抱着屈死的孩子向苍天呼号，手无寸铁的平民挣扎在逃难路上的死亡线上；压抑狭窄的死亡之门，30万屈死的冤魂发出了呐喊……黄河咆哮，长江滔滔，胜利的号角终于吹响！难能可贵的是，这组雕塑超越了对灾难本身的一味渲染，而是将主题立意放在了不忘国耻、祈求和平的当代立场上，上升到对人类悲剧的追问中。这组雕塑就在南京市的中心区域中，在每天南京市民过往的街道旁。纪念馆至今已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800万人参观，留下了无数感人肺腑的留言。

  除了这样的重大历史题材创作，我也了解到你参与过大量城市雕塑文化工程，像宜兴雕塑公园的创立，无锡人杰苑和扬州双博广场的雕塑，新加坡、韩国雕塑园的入选，特别是以历史文化名人为创作主题的几百件雕塑作品，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写意雕塑风格。作为雕塑家，在这样一系列的创作中，你是如何来体现你常所说的中国人文精神内涵？在表现手法上，如何体现不同于西方的雕塑特点？而在大型城市雕塑“命题式”创作中，又是如何既保持艺术家的个性，又体现城市审美的要求与特点？

  吴为山：具体到艺术创作中，首先要从主题的深度挖掘人文精神内涵。在纪念馆的这组系列雕塑中，凝固平民悲怆的形象，表现祖国蒙受的灾难，呼唤民族精神的崛起，祈求和平、繁荣与发展是雕塑的根本立意。它的思想性应当体现于对罪恶的鞭挞，对人性的关怀，对正义的颂扬。它不仅仅局限于地域，而是应当站在历史与人类的高度，使作品进入更为广阔的历史空间，真正成为人类精神深处的烙痕。因此，我所参照的，更多的是当代人对于这场人类灾难的深刻思考。仇恨不是目的，从中唤起自强、自信的民族精神。而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够站在这样的高度思考，也正是国家强大人民自信的表现，我们有能力倡导和实现“和而不同”、共同发展的目标，这也是中国人文精神对于世界的贡献。

  在表现手法上如何体现？一方面我们要借鉴西方传统的和现代的雕塑经验，特别是城市雕塑的经验。另一方面要将中国传统雕塑或绘画的精神传统运用到雕塑造型中去。我曾将中国传统经验归纳为八大风格，为今天的继承作了研究性工作，我们不必固步自封，更不必妄自菲薄，要创造性地吸收与借鉴东西方传统中的精华，不断创新。

  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扩建工程组雕》的创作中，我运用与发挥了长期以来塑造历史文化人所探索的写意语言，将河山的自然形态转化为雕塑的形体语言，塑造了象征祖国河山破碎的母亲形象。

  耸立于公共环境中的城市雕塑，虽不能只按艺术家个人偏好创作，但优秀的艺术家一定能够反映共性的规律，同时又充满个性才华。我感谢时代给予了我承担《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扩建工程组雕》这样重大创作的机会，使我能够实现我艺术的理想。这种理想体现于如何将自己的艺术思想与历史反思与人民审美相融合。艺术性与群众性并不矛盾。真正好的城雕作品，要具有思想性、时代性、公共性、艺术性以及精神穿透力，经得起时代的考验、环境的考验和公众的考验；要让城雕成为一座城市的坐标，打上城市在时空中的印记，并不知不觉地渗透到市民的思想、思维和生活方式中；要有形式、题材、语言上的创新，既有艺术家个人品质与才华在作品中的折射，又有艺术家在作品中对时代脉搏的把握；一个好的城市雕塑离不开领导的正确决策，以及各有关专家的支持，当然艺术家全心投入是极为重要的。

  推动建立城市雕塑科学管理的体制机制

  记者：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你在许多重要场合都对城市雕塑建设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批评与分析。而同时，你也成为新一届全国城雕委艺委会的主任，并担任了中国雕塑院院长的职务。在你看来，未来城市雕塑的发展中最急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吴为山：当前城市雕塑确实存在着问题，从表面现象看越做尺度越高，越做体量越大，越做数量越多。缺少城市雕塑的文化规划，各城市题材雷同，到处都有几根柱托起的不锈钢球，或是几何体的飘带、浪花，名为“长江明珠”“黄河明珠”或“开发区大有希望”。有的甚至照搬西方“凯旋门”或“维纳斯”。在从众心理和商业利益的支配下，雕塑意念、形式被新的概念化、模式化所左右，很多城雕没有思想，拿来西方抽象雕塑的形式与内容概念，成为没有根系的“插花艺术”。在创作周期方面，往往时间要求过快，项目管理者对艺术创作规律缺乏全面了解，因此，不能充分发挥艺术家潜能。在选择艺术家方面，管理者常常将雕塑的艺术劳动等同于建筑、施工，以简单的招标方式实施，仓促上马，忽视了特定作品的精神特质对不同风格、不同能力范围的雕塑家、设计者的要求。这些都严重影响了城市雕塑的发展。

  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推动建立城市雕塑科学管理的机制体制。其实城市雕塑是有规律可循的。它一般要经过四个阶段，即文化创意——艺术创作——科技创新——工程实施。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作品的完美。另外，在城市文化建设管理上有所创新，实行城市管理者、艺术指导机构、艺术家三位一体的互动模式：各级政府要加强对城雕委机构的建立，并通过城雕委组织各种层面的高研班，提高城市管理者、领导者的综合水平和决策能力，避免将个人的意志与审美强加于城市。与此同时，要引入评审机制，将专家学者组成的艺委会的力量有效发挥出来，保证决策的准确性；要给予艺术家以充分的创作自由，呼吁创造性艺术人才，尊重各种风格流派的存在价值，为有思想艺术水平高的青年艺术人才创造环境。

  记者：你认为发展城市雕塑目前最急需做的工作是什么？

  吴为山：首先各地通过城市雕塑的建设加强文化建设，塑造当代城市形象是好事，但也决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把城雕建设当成是政绩工程。城雕是一个长期积累并在积累中不断求发展的艺术过程。因此要慎建慎拆。艺委会要在城雕委的支持下尽可能协调好政府与艺术家之间交流对话以达到相互理解、合力创造优秀城市雕塑之目的。

  第二，要加强城市雕塑创作队伍的自身建设。创作者是作品艺术质量的责任主体。全国有1300多名持有城市雕塑创作设计资格证书的雕塑家，这是十分重要的专家资源。城市雕塑的性质决定了创作队伍的专业广泛性，他们当中有雕塑家、建筑师、规划师、园林设计师、工程师、艺术设计专家、理论家以及相关的科技、文化工作者和工匠。雕塑家要成为具有广泛人文关怀的学者型艺术家。要具有国际视野。

  第三，要加强城市雕塑的学科建设，要充分利用学院教学的平台，创新教学模式，在课程设计、文化理念、跨学科的研究、社会实践诸方面不断开拓，培养好新一代城市雕塑的创造者。我们培养人才不要着眼于“应急”与“实用”，高等学校要造就有宏观文化视野，有历史责任，有时代抱负，有广泛的知识修养和过硬技能的创造性人才。

  第四，加强城市雕塑理论队伍的建设，理论家着重于在社会转型期针对热点、难点问题，结合国际经验从宏观的角度进行理论研究。诸如城市雕塑与公共艺术的概念，公共艺术的百分比问题，生态环境与城市雕塑问题，建筑与雕塑的相融相渗关系问题，城市雕塑的空间、时间、文化规划问题等。我们完全可以预见一个发展了的雕塑理论将推动指导雕塑创作的发展。

  城市雕塑是人民的艺术，是先进文化的标记与载体，是社会发展的历史记录，是百姓审美趣味的展现，也是人民生活的指南。只有植根于民族与生活的土壤，吸收世界先进文化的养分才能最终生长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色、充盈人文精神内涵、富有时代精神的中国城市雕塑。

  本报记者 徐 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