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社
什么是主旋律话剧?什么是商业话剧?两者的区别是什么?怎样将两者结合好,使得主旋律话剧有市场,商业话剧不失其艺术性?这一系列的问题听起来很复杂,而我认为,二者没有本质的区别,更没有本质的矛盾,两者本应很好地统一在一起。
在当今文艺创作中,作为一名部队文艺工作者,以“三贴近”为手段,努力完成中宣部所提倡的“四个有利于”,也就使自己的作品具备了主旋律的品格。这是我对主旋律话剧的理解。
由于价值取向的原因,我本人很多时候不愿意将自己的作品划归到商业话剧这个领地中。说老实话,我也从没有认真思考过什么是商业话剧。
比如,由我编剧、导演的话剧《托儿》在市场演出中取得了很好的商业效益,媒体曾经多次报道《托儿》的演出,说它是商业演出的一面旗帜。也有不少次,记者就这个问题让我回答我是怎么创作商业话剧的。面对这样的提问,我经常很尴尬,因为我本人的创作中,很少甚至没有思考过要创作商业话剧。
就拿《托儿》的创作来说吧,当初选择这个题材,是因为一次偶然的聊天。我们武警文工团的一位小伙子到地方婚介所找对象,被婚托儿坑骗了,他向我讲述了被骗的过程。起初,我不太相信。后来他领着我去婚介所观察,见到那里的运营方式,我觉得像看一出又一出的戏,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喜剧题材,决定深入了解。此后我一有时间,就泡在婚介所里。有两次,为了真正地体验,我也交上300元钱“找对象”(当然是假找,因为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一来二去,我渐渐和一家婚介所的婚托儿混熟了。
一次,婚介所给我介绍一个女孩,按照婚介行规,女孩子一般情况下会跟我交谈一刻钟到半个小时。当女孩开始看表,我知道她要说“今天我还有点事儿,改天再约”之类的台词了。于是,我就提前说:你是不是说“改天再约”?她有些惊异。我接着说:你来回看手表的动作表演得还不到位,你应该假装无意识地看,接着再看手机短信,然后假装惊讶地说要离开的台词。那女孩听了有些犯傻,问我是干啥的,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说自己是导演,我的职业就是发现演员表演真实与否。女孩起初不承认她是托儿,后来看我没治她的意思,就承认了,但是要求我保密。谈话中我知道了她的男朋友也在婚介所当男托儿。晚上,我请他们俩出去吃了顿饭。那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我了解到了许多内幕。其后我又采访了北京公安局抓的专门坑骗婚姻的爱情诈骗犯。
那些日子,我想起婚托儿、想起诈骗犯的表演,忍俊不禁的同时,更多的是痛苦,越往深里想越痛苦。我在《托儿》的采访札记中曾写道:“现在的市场上有假药、假种子、假矿泉水,怎么还有假爱情呢?而且这假爱情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竖起一个招牌,以美好的面目公开出售!公开伤害人的精神、摧残人的心灵!人们这是怎么了?”写下这些话,我知道自己能写好这个喜剧了。我一直认为,喜剧创作应该比悲剧创作的心态更加严肃,只是表现手法不同而已。有了创作前的悲剧意识,喜剧才不至于轻飘肤浅,不至于流入庸俗搞笑。
在随后的全国巡回演出中,有几个南方城市的市长看了《托儿》后,马上召集当地的企业家们看,看后还讨论如何认识和提升市场诚信问题。市长们领着企业家们讨论该剧观后感,这个媒体口中的商业话剧岂不有了主旋律话剧的意味了吗?
事物的发展有时候很奇妙,你想搞商业话剧,却可能商业不起来;你没怎么想时,写的戏却有可能变成商业话剧。我创作的大型喜剧《独生子当兵》就是这样的例子。这个戏是为全军第八届文艺汇演创作的,它先后获得全军文艺汇演剧目一等奖、“五个一工程”优秀剧目奖,最近还被评选为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前30名。地方上不少人看了该剧,对它评价甚高,这个戏的商业价值在演出中渐渐显露了出来。目前,全国有9家剧团上演该剧。现在,好几家地方文化演出公司都想将《独生子当兵》大力推向市场。
我们武警总部首长开始给我这个命题作文的时候,把主题说得很清楚:“教育好一个独生子,幸福一个家庭;教育好一批独生子,决定着一支部队的战斗力;教育好一代独生子,决定着一个民族的未来。”怎样通过喜剧的形式反映首长给的主题呢?按照多年形成的创作习惯,我决定大量采访,在生活中寻找喜剧素材。我接连不断地采访了4个半月,采访了200多名独生子,走访了十几家独生子家庭,我渐渐感受到上级首长“命题作文”的意义。上世纪80年代中期,社会上曾经热议过“中国的小皇帝、小公主”,现在,媒体议论更多的是“80后”“90后”,实际上他们就是当年的“小皇帝”“小公主”。现在,这些“小皇帝”“小公主”们开始以独立的人生姿态迈进社会的洪流之中了,无论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将是中国未来社会的主体,他们能扛得住吗?随便举个例子吧,我在无锡采访的时候,有个上海兵,他妈妈每个礼拜六都从上海开车赶到无锡,目的就是给儿子洗衣服。部队不允许这么做,母子俩就给带兵干部玩捉迷藏;还有的父母,在儿子服役的军营附近租下一套房子,周末给儿子做所谓有营养的东西;还有的独生子,因为从小偏食,缺钙,跑5公里武装越野,没跑两公里就把骨头跑“散架”了……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故事,我采访了很多。
我很心疼,也很担忧,渐渐地,领导的命题已经不是命题,无数“小皇帝”“小公主”的事例,转化为自己写作的责任,便有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写作欲望。
这些年,“文艺市场”这4个字提得很响。我常想,它究竟是个什么市场呢?我们出售的是精神产品,所以,我以为文艺市场就是情感市场。在这个世界上,欺骗情感很难,即便一时欺骗成功也肯定不会长久。你也可能因为前期宣传炒作得好,哄着观众把前两场的票都卖了,但是其后呢?不要说一般观众,就算我们这些专业搞话剧的人,要看一出戏的时候,还常常先征求看过戏的朋友的意见。假如朋友说:这戏得看,不看会遗憾!我会二话不说上网订票。相反,朋友说:这戏没啥意思,我看一半就出来了!也是一句话,我们很可能再也不会光顾这出戏了。
总而言之,假如说主旋律话剧和市场话剧有一定的区别,我的理解是:商业话剧,事实上更多地体现在运作方式的改变上,绝对不是创作上的市场化,不是瞄准钱来创作。
主旋律话剧,在创作上,做到真正的“三贴近”的同时,更要吸收商业话剧的运作模式。比方,增加核心演员的品牌效应,让观众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角儿;通过现代各种传媒手段,一方面吸引观众的眼球,一方面培养观众对话剧的鉴赏能力,培养属于自己的观众群,使主旋律的戏能够经受市场的检验。
所以,严格按照艺术规律、商业规律去运作,实际上不存在所谓的商业话剧,也不存在将自己束之高阁的主旋律话剧。主旋律话剧有市场,好的市场话剧也会成为久演不衰的艺术经典。观众花钱买票看戏,看的就是耐人寻味的好看的话剧。
但愿有一天,人们评价一个戏,会说这个戏好看,那个戏不好看;这出戏有品位,那出戏没品位。再也没有主旋律话剧和商业话剧的鸿沟,再也没有主旋律话剧和商业话剧的讨论和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