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宋佳烜
编者按：一年一届的德国“爱的大游行”活动终于在2010年的酷暑中以悲剧的形式彻底收场了。这项吸引了多达140万人（基本上是年轻人）参加的公众活动究竟魅力何在呢？本报记者宋佳烜曾于2006年在德国亲历过这一活动，在此特刊登她对活动的直观感受和印象，以增加读者对“爱的大游行”活动的具体了解。
2006年，正在德国学习的我曾参加过当年在柏林举办的“爱的大游行”。那一年，德国人的理性和沉稳因为两场大型活动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一个是在德国举办的世界杯，德国人借助足球将自二战结束后一直压抑在心的对于国家和民族的热爱一次性宣泄了出来；另一个便是停办两年后重新同全世界电子音乐迷见面的“爱的大游行”——在刺耳的音乐声和人潮的呐喊声中，身处有着“世界第一大街头音乐舞蹈狂欢”之称的大游行活动，人们的双耳和双眼都在挑战着自己的极限。按照德国朋友的说法，这是一个让你回归自我的、带有某种奇幻魔力的地方。
德国人追逐自我的天堂
德国年轻人对于这场期待了良久，终于又一次来到身边的疯狂机会的期盼程度在开往柏林的列车上就已经令我有些吃惊了。上午9点，往常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的慢车车厢里，越接近柏林就有越来越多的乘客挤进来，颇有些中国春运的架势。而且，这些乘客的装扮也都十分奇特——头发竖起10多厘米、穿着黑色柳丁靴的朋克一族，穿着狂欢节节日服装、将自己打扮成怪兽或是天使的男孩女孩，浑身上下都穿孔打钉、化了烟熏妆的电子音乐迷……一位乘客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唱机，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音乐声，大狂欢、大游行的气氛已然在去往柏林的旅途中被点燃，素不相识的路人伴随乐曲哼唱、扭动了起来。
下午两点，游行活动正式开始。进入为活动而实行戒严的街道，同德国所有的迪厅一样，工作人员在我的胳膊上盖了印章，上面写着“爱的大游行”的字样，还有紧急呼叫电话。宽大的马路上驶过一辆又一辆播放着声音巨大的电子音乐的游行车，车上工作人员时而随音乐扭动，时而举起手中的啤酒同路人示意性地干杯。车下的行人同游行车上的人互动，手中自然拿着德国人一切娱乐活动中都必不可缺的啤酒。这些车辆上播放的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分贝。带着工作人员为了避免游人不适而发放的耳塞，只走了不到10分钟的路程，在烈日和高分贝的双重折磨之下，我就已有些心悸的不适反应了。坐下休息时我注意到，进入游行区的游客几乎全部都是年轻人，零星的几位老人站在离马路较远的草坪上默默注视着年轻人疯狂的身影，眼中写满了不解与疑惑。一个男孩在朋友的唏嘘声中爬上了路灯杆，站在大概10米高的地方举起啤酒向朋友们示意。看着他因为酒精作祟而略微晃荡的身影和周围已略显失控的疯狂乐迷们，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追求的回归自我的无所畏惧？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下午六七点时，熙熙攘攘的人潮开始不断地向胜利女神柱周围聚集。人们因为拥挤而不断靠近，身体在摩擦中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对方上升的体温和热情。大家欢呼着等待各国DJ高手同台献艺，音乐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的热情也一浪高过一浪。看着身边已经完全陷入自我沉醉的德国朋友，我却丝毫也不能融入其中。长时间巨大音乐声的刺激让我头痛欲裂，于是我抽身离开了人群，也离开了德国人追逐自我的天堂。
激情与疯狂的界限
很少可以看到如此疯狂的德国人，无论是听说还是亲历，我所熟悉的德国人都是那样沉稳和有序。他们遇事有着冷静分析的习惯，待人接物也都有着自己井井有条的程序和方式。在德国生活时，发现德国人可以放松的方式真的非常单一。平日他们大都喜欢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吃饭，唯一可以彻底放松的地方似乎就只有迪厅。在那里，不论高矮胖瘦，大家不分你我舞作一团。也只有在那里，我才看到原来德国人也是可以这样疯狂的。德国人的生活太单调、太程式化，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生活模式，才使得他们的艺术尤其是音乐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战车乐队演绎着死亡金属，王子乐队讲述着黑色幽默，发出巨大声响的电子音乐最初也是出自德国人之手……这些音乐都反映出他们对于歇斯底里、对于疯狂的渴望。
看到刚刚发生的杜伊斯堡惨剧的报道，再回想当年在拥挤人群中感受疯狂的自己，不禁有些许的后怕。当日其实也有1500名警察和50名吸毒急救人员驻守。虽然除了个别醉酒人员送去医治并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但是那个爬上路灯的男孩和疯狂拥挤的人群、那些酒醉后满地砸啤酒瓶的游人——这场狂欢聚会的隐患似乎就曾经出现在我身旁几厘米的地方。
今年在“爱的大游行”活动中所发生的踩踏事件，让我真的不敢相信！因为我在德国世界杯球迷公园曾亲身经历这样一件事情——在挤满球迷的公园中，当站在身边的朋友突发羊痫风厥倒在地时，我们身后50米开外全部都是拥挤在一起激情呐喊的球迷。然而，在不到10秒钟的时间里，他们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使担架能够第一时间抬进人群将朋友送去医院。因为有这样自动礼让的事情在先，所以很难想象这个在激情中仍能让理性站出来的国家会发生如此不“德国”的踩踏事件。同样是拥挤的人群、同样是激情万丈的人群、同样是与啤酒为伴的人群……不同的年份同样的活动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让人们看到了激情和疯狂之间的界限。
激情是生活中必须的情感宣泄，然而，一旦激情演化成了疯狂的自我迷失，它带给我们的也只能是无限的伤痛。充满理智的德国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去理智了！这似乎是个不好的信号。如同德国媒体对这次踩踏事件无奈的叙述：“他们只是几个兴奋的跑去听音乐的孩子，谁知道这音乐会竟要了他们的命！”
事件带给世界各国的反思真的是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