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了。如果再过几十年,回头来看这个“20年代”,就如一百年前看20世纪20年代。那是个风云际会、思潮汹涌的年代,在中国有“五四”的启蒙与革命,在欧洲有人类命运处境的忧思。艺术上,守旧与保守交错拉锯,一方面新艺术受到革新意识强烈的艺术家的推崇;另一方面,艺术教育的新体制开始在这个年代诞生,从此开启了美术教育制度化的历史进程。那时候的中国新一代艺术家开始思考艺术革新的问题,他们大刀阔斧地向旧有艺术开战,艺术的对立和观点的冲突是那时候见诸报端的热点。
在中国,现代美术一开始就与社会变革的进程联系在一起,成为中国现代历史的见证的一部分,时常与激烈的社会矛盾、战争、国家灾难、民族身份、个体自由密不可分。中国虽然没有演绎出一系列西方式的艺术流派,但也相继因时代变迁而出现不同的美术运动或活动,如“二高一陈”革命美术、左翼美术、决澜社、延安美术、抗战美术、新国画运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美术、八五新潮、新生代、90年代诸多独立艺术现象,等等。这些也因其特殊的中国语境而具有了国际性的影响和特殊价值。
艺术是地域性发展与国际影响交错的一种发展史,这种格局的形成与近代历史的全球化有关,与艺术观的视野被打开有关。艺术的自身独立性命题越来越具有了多样性和复杂性,单一性的传统早已被打得粉碎。在这样的情况下,艺术一方面强调个性、个体性和独创性,一方面又强调公共性、社会性。它有时候既有艺术本体论的诉求,有时候又有艺术介入论的倡导。艺术终于成了思维表达的方式,而不再仅仅是艺术,对这一点不能确信或有深刻的理解,就无法理解当代艺术的发生与发展,也就无法判断何为艺术、何以书写当代艺术。
用未来的眼光看今天的艺术,肯定会发现今天有大量的东西被遗忘、被丢弃。但我们也不是绝对的历史主义者,一切要等未来历史来决断,面对现实,需要有破除历史主义的勇气和胆识。也就是说,我们的思维经常处于被各种话语过滤的状态中,稍有不慎,就会有麻痹或麻痹之虞。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批判构成了艺术史的主线,人们发现了艺术的这个新的功能和维度,因此改变了对艺术的认识。批判与抵抗成为艺术家思考世界的切入点:既是传达艺术家对世界看法的手段,也是艺术家拒绝慵懒、拒绝陈腐、拒绝雷同的基点,没有这样的批判与抵制的心境和追求,断然难成为这个百年历史中卓尔不凡的艺术家及其艺术。
回头看过去的十年中国,又是一次艺术发生变局、艺术形态纷呈迭出的十年,新锐人物不断涌现,在艺术的观念与手法上左冲右突,希望展现新时代独有的感受和表现。他们看待世界的视角不断扩展,对艺术历史的研究和了解更加透彻,特别是对于艺术跨入到不同文化知识体系的探寻,更成为艺术表达的趋势和新的艺术可能。当艺术家以知识跨界的行为出场时,关于艺术的新知识就产生了,它打破了原有的单一认识,启发与思考便成为艺术的原点和终极。当为了发现处于裂变中的中国时代问题时,问题岂可凭“艺术”一语道破?
中国艺术家要回应的问题远不逊于任何其他的国家和地区,既然当代艺术成为了一种命题,中国的艺术家就应该将这个批判的命题做下去。艺术在今天如果不是对自身有更多的质疑和批判,断难推进艺术作为表现的可能。批判性在一百年的艺术史发展中之所以成了基本属性之一,就是因为我们的世界积聚、浸染了太多的问题。艺术没有对问题的思考、对话或批判,很难成为知识系统和人类自我观照的对象。
所以对于当代艺术,已然不是艺术自身的结构能够阐释的,其复杂性与矛盾性构成了它存在的理由和魅力,无论是创作者,还是阅读者和阐释者,都需要进入到这个当今时代的认知诉求中。因此,再回首过去的艺术,我们就有了以未来为镜的必要,那些从未来尚可观照到今天状态与处境的艺术,最终成为了时代的艺术。我们要从今天的选择中再次选择,也是因今天的选择也才有了未来的选择可能。
王春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