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百灵
8月4日，“留真：中国画名家像传——蔡斯民影展”在浙江美术馆开幕，展出的84件摄影作品全部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初，蔡斯民用自己的独特视角，记录了朱屺瞻、刘海粟、黄君璧、赵少昂、陈文希、王己千、李可染、叶浅予、吴作人、陆俨少、谢稚柳、黎雄才、唐云、关山月14位中国画名家的风姿。他力求找到悠久的传统和14位中国画名家独特个性的结合点，用蔡斯民的话说，“要设法留住这一代国画大师的艺术、才情、学养和他们超凡的真性情”。
蔡斯民1932年生于新加坡，祖籍福建厦门。1955年获英国皇家摄影学会硕士及国际影艺联盟最高荣誉头衔。他是新加坡著名摄影艺术家、重要的艺术策展人，曾获新加坡国家文化奖章。他积极推广中国当代艺术，是海外市场最先引导中国当代艺术潮流的先驱。
蔡斯民兴趣广泛，长期从事专业摄影，后来就做纯粹是自己喜欢的事，譬如，为画家拍照。上世纪80年代，蔡斯民为新加坡航空公司拍摄有关中国文化的宣传照片而多次来到中国。虽然每次来华日程都安排得很紧，但向来爱好艺术的他，稍有闲暇便去拜访画家，讨论艺事。他发现早已作古的国画大师齐白石等都没有专业性的摄影照片传世，便想为尚健在的、高龄的、有影响力的老一代中国画家拍摄照片，让艺术大师们的神情风采永垂人间。蔡斯民的想法得到了黄苗子先生和好友李行简的支持与帮助，他们一起拟定了14人的拍摄名单。
在正式拍摄前，蔡斯民精心做了准备工作，阅读很多文章与画册，又多方面向老画家的朋友和学生了解画家的性格、爱好、特长、习惯，努力捕捉活生生的内容。他每次来大陆工作三五天至七八天，其工作效率使人有逾月跨年之感，常常是早上到达一地，拍完，中午乘火车又赶赴他地。1987年，蔡斯民得知关山月、黎雄才两位岭南大师正作画于北京民族饭店时，立刻从新加坡飞来北京拍摄，但关山月已买好机票次日清晨离京。时间紧迫，蔡斯民立即赶到人民大会堂，拍下作品《梅图》。
谢稚柳是画家，还是著名鉴定家，蔡斯民想捕捉他做鉴定工作的镜头。当时全国书画鉴定组正在杭州，地点是一个库房，很保密，许多地方博物院和文物商店的东西都集中在那里，谢稚柳、启功、杨仁恺、刘九庵都在，还有几位研究生负责记录，一件件作品展在桌上，他们看了，分别发表意见，有些意见一致，有些不一致，都如实记录下来。蔡斯民在现场拍了他们鉴定时的照片，非常珍贵。
为营造最切合人物身份的完美情境，蔡斯民总是铆足全力，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构思布局，以细微事物凸显人物特质。得知唐云先生饮酒海量、喜吃螃蟹，蔡斯民事前托宾馆服务员买了100元钱大螃蟹。唐先生一见螃蟹，灵感勃发，顺手画了一幅螃蟹、酒罐和秋菊，并吟诗一首曰：“蟹初肥、花正好、酒埇空、人醉倒。”唐云举杯畅饮，三杯下怀后，蔡斯民才启动快门，捕捉到了传神之作。谢稚柳喜欢吃东坡肉，蔡斯民就在楼外楼特意订了一碗东坡肉让他大快朵颐，拍摄他的神情。朱屺瞻在14位名家中年事最高，但为人十分和气，说话也很小声，整天笑嘻嘻的，得知朱老喜欢听苏州评弹，蔡斯民特别请了一男一女到他家为他表演，朱老高兴得像小孩一样。
与朱屺瞻刚好相反，陆俨少几乎从来不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蔡斯民也是在等了好久之后，才拍到他唯一开心微笑的照片。有一次，蔡斯民发现陆俨少的橱柜里摆了7颗小石头，交谈之下发现，这些是他当年逃难时在三峡河滩捡的，一直随身带着，以纪念那段流离岁月。蔡斯民拍下了陆俨少与7颗石头的合影。这件事也给蔡斯民留下了深深的震撼：“艺术应该是人生的一个部分，没有艺术的情感，再多钱也没有意思，收藏也一样，就像陆俨少家中珍藏多年的那几颗小石头，那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生命中一段很重要的情感经验。所以，只要有情，收藏什么都行，并不一定非要是很昂贵的东西不可。”
在拍摄叶浅予时，蔡斯民特别通过戴爱莲请了4位东方歌舞团演员，全作飞天装扮，上门去见他，他又惊又喜，现场画舞蹈素描，让蔡斯民捕捉了他真情流露的许多好镜头。后来有一次到北京，他住的四合院要被拆，他灰心得宣布要封笔，蔡斯民透过笔架拍他灰心的心情，那种眼神，令人难忘。
蔡斯民性格粗中有细，周到细致，为了拍摄吴作人先生画金鱼，他对金鱼、鱼缸、水草、石头做了极其具体精道的挑选，甚至对鱼形鱼类的选择也不放过。时任美协主席的吴作人很敏感，多次交往后，吴老才放心让他拍摄，还特别拉了萧淑芳进来，蔡斯民拍他在萧画上题字，表现两人的恩爱。得知吴老最重要的油画作品《齐白石画像》已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吴老自己也没有照片，于是蔡斯民通过刘开渠特别安排，从特藏库房里把这幅画拿出来，才留下了吴老和这幅得意之作对望的难得合照。
从1985年至1988年，蔡斯民先后十几次赶赴中国内地、四次到香港，两次专程飞往美国，拍摄了7000多张图片，最终把分布于海内外14位中国美术史上举足轻重的国画大师，通过镜头全部呈现出来。拍摄完成后，蔡斯民自费出版了巨型画册《留真》，这不但是华人摄影艺术家与中国书画家共同创作的一项空前的成绩，其创作过程本身就是一场精彩而又富有历史意义的“行为艺术”。
《留真》中的作品，有的像是化入了木刻味，铿锵有力；也有的像渗进中国画韵，洋溢着笔情墨意。如叶浅予的照片，受光部分与背光部分没有中间调子的过渡，机敏深邃的目光就得到愈益充分的显示。蔡斯民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他拍摄这些作品，全部是自费，也毫无商业目的，只是想从摄影艺术角度，记录这些大家们的性格面貌。“我尽量用自然光，不补光，前后拍了4年，过程困难很多，但今天回顾，却很欣慰，因为这应该是那一代中国重要画家们的生活和性格写真，是很特别的一批创作，也算是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