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华
“代际”在当下的文学批评中似乎是一个重要概念,如“70后”“80后”。“60后”好像还仅仅隐约出现而没有大行其道,原因是“60后”是有迷离的历史和文化记忆的一代,他们与那两个年代的人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有这个说法的话,那么这也是一个不大靠谱的说法:似乎有历史和文化记忆对于文学创作而言就有了某种优越感,没有就应该是一种先天缺陷。事情肯定不会是这样。无论出生于哪个年代,写出好的作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写出他们那代人独特体会的作品。在这个意义上,“右派”那代作家有他们的代表作,“知青”一代有他们的代表作,但“60后”似乎还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卡瓦》就可以认为是这代人生活和精神传记的一部分。这是一部热情喷发、激情四溢的小说,是一部哀婉忧伤凭吊青春的挽歌,是一部发自内心直抒胸臆的抒情诗篇。
小说用第一人称叙事,使小说具有了强烈的自叙传性质。小说的主要人物孙浩然以及1968年出生的那一代人——杨步升、落雪以及高潮,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大学毕业一直到当下,经历20年岁月的磨练洗礼,本身就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他们这代人,正赶上了一个高度物质化的时代,青春期的转折与社会的大调整带来的价值观念的混乱,使这代人有一些茫然,他们人生的探索虽然带给了他们新的生命故事,带来了空前张扬的生命体验和实验场域,但代价如影随形。孙浩然这代青年毕竟不同于他的前辈“高加林”,高加林遭遇了“现代”受挫之后,他还有一个退路——他可以回到乡村,回到那个被认为是“根”的地方。但是,到了孙浩然的时代,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社会转型早已超越了思想精神和文化层面,而是实实在在的经济体制的巨大变化。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现代性”。孙浩然这个倜傥风流的校园才子,这个写出过“现实如山,而我浪漫如云”的校园诗人,曾轻易地获取了校花落雪的芳心。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结为连理。但是他们遭遇的这个时代出了问题,不仅孙浩然有了外遇背叛了爱情,就是落雪也难免不断与杨步升有了欲说还休的关系。这种关系已经预示了男女主人公爱情的后果,尽管它“那样撕心裂肺”!这代人无“根”可寻,他们迅速成了时代的流浪者。
当然,《卡瓦》不只是讲述了“那场风花雪月的事”。90年代进入社会的青年,首先面临的是“安身立命”的问题。当孙浩然和落雪一起为房子奋斗的时候,我们会感到那就是那个时代青年夫妇的生活,虽然艰难,但也隐含着某种微茫的希望和幸福。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孙浩然、杨步升和高潮,很快犹如18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文学中的主人公,开始与各种女性周旋、敷衍,你不能说那里没有真情,但也不能说那是海誓山盟的生死恋。在90年代那个特殊的历史环境下,使他们看上去既像浪漫的骑士又像多情的骗子。这是一个有鲜明文人气质的群体。应该说,通过1968年代人的叙述,使《卡瓦》这部小说具有了强烈的浪漫主义文学的气质:这当然不只是男女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理想和精神的坚持。你浪漫如云,但现实如山。我们都知道,所有理想和浪漫的事物幻化为现实都是痛苦的,比如林黛玉,作为文学人物绝对可爱,但如果娶她为夫人过日子,那情形是只可想象而不能体验的;再比如贫困、寒冷、孤独等,在诗文中都浪漫无比,但在现实中都痛苦无比。《卡瓦》就是在这样一个悖论中,书写出了1968年代人在这个时代的成与败、喜与忧,以及困惑与迷茫的精神历程。在我的阅读经验中,关于“60后”的书写,如此的诚恳和快意,尚未见其超越者。
(《卡瓦》已由现代出版社于2011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