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简 彪
身为国家级非遗项目客家土楼营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的徐松生自2002年后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虽然他从小生活在福建省永定县著名土楼“集庆楼”里,可现在也搬进了砖混结构的房子里;虽然14岁就师从父亲进行土楼营造,可自己的工程队却很少能揽到建造土楼的活儿。但对于土楼他有很深的感情,提起土楼便滔滔不绝。
人文底蕴丰富的客家土楼
2006年,客家土楼营造技艺入选首批国家级非遗名录。2007年,徐松生成为该项目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2008年,46座福建土楼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而说起客家土楼,不得不先提客家人。从东晋“五胡乱中华”开始,中原板荡,生灵涂炭。于是,诸多中原士人集中南下江西、福建、广东,因当时户籍有“主”“客”之分,于是“客籍”的中原人逐渐将他称性的“客家人”当做本群体的代称,并在清末实现了最终成型。作客他乡使得客家人宗族意识愈发强烈,加之所处的闽粤赣地区建筑材料少,土楼这一闭合性的生土建筑成为客家人传承中原文化的一个重要寄托。
土楼或方或圆或椭圆,都体现着客家人对传统伦理的坚守与传统文化的坚持。如客家土楼一般有中轴线,由大门、中堂、天井、主楼等构成,其他建筑沿线排列;客家人大部分是“聚族而居”,同一祖先的后代同住一楼。而且,每一栋土楼都设有“包衣坑”。这栋楼出生的孩子的包衣(即刚出生孩子的胎盘),会被放入坑中不再取出。因胎盘与母体相连,古中原人把包衣当做自己的“根”。土楼的这一设置,让这栋楼从此成为孩子的“根”。很多海外客家人年老后,都会想着回到出生的土楼居住,便是对“落叶归根”的念想。
土楼营造技艺不玄乎
因为土楼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加上一些宣传有失偏颇,不少人觉得此项技艺非常玄乎,对此,徐松生说:“现在对土楼的宣传很多不到位。”随即他讲起土楼营造技艺的几个关键点,希望更多的人正确认识土楼。
建造土楼有几个很重要的步骤,首先是设计。“按照地形设计方、圆、扁等不同形状,如较大的平地设计方形、长条的平地设计椭圆形、周围起伏的设计为圆形。”徐松生对土楼方、圆、扁的划分是民间艺人的通俗分法。然后是地基的建设。“地基的建设很重要,万丈高楼平地起依仗的就是地基啊。”徐松生说,建地基首先要确定房屋结构“放梁”,然后“砌石脚”。即在确定的地基位置挖掘长1.5米左右、高约1米的墙体。墙体用石头垒筑,所以被称为“石脚”。“石脚”的厚度根据楼层而定,如四层楼一般要1米厚。形状也有讲究,要成梯形,结构要均匀、重心要稳,“圆形土楼的石脚很难垒砌,而方形土楼可以拉线矫正。”徐松生说,砌石脚是最容易失传的技艺,因为现在都用钢筋水泥,不少新学建土楼的年轻人没有多少锻炼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在石脚上夯筑,这一环节似乎并无太多诀窍。“主要是要有经验与耐心。”徐松生说,土楼夯筑时大抵是配上杉树枝、竹片作墙骨牵拉,分层交错夯筑,在墙体之间丁字交叉处用丁字形木构件铆固。筑版规格基本限制为长2.5米,高0.36米。“这个长度能最大限度增加墙体拉力,高度适合施工者蹲下补墙。这个0.36米需要夯筑者分4次夯筑完成。逐次将加入的泥土夯实,每次夯实泥层9厘米。这能最大限度夯实墙体。而且,夯筑时的落点不能相同,才能保证均匀。”土楼夯土的好坏有一个评判标准。“就是用手去摸。感觉弹力大,就是密度大、效果好;弹力小便是密度小、效果差。”徐松生说。
此外,由于生土夯筑完成到居住这段时间泥土干燥会导致墙体发生变化,也引发一系列的技艺要点。“土墙不像砖墙,日照多的一面干得快,往往会向日照少的一面偏斜,如果死板地垂直整墙,墙干后会倾斜变形,因此墙往往要倾斜一些,让太阳晒上一段时间矫正过来,这完全靠经验判断,是最难把握的。”徐松生介绍的“日送墙”是众多建筑者听都没听过的。而诸如土楼落成前两年不能装修,房梁放置要留出6厘米左右提前量等做法,都是应对墙体干燥的重要技巧。
土楼对泥土的要求很高。“田间腐殖质下面一层泥土最好,其次是山土。夯筑用土水分含量不能太高,含水量在18%左右最好。标准是‘用手挖得起、捏得实、抛得散’。”对于“红糖、糯米和生土搅拌形成土楼用土”的说法,徐松生说:“我这么多年经验中没有用过也没看过用红糖、糯米之类的作为土楼建材,算一算这个量太大了。不过,在灶台、烟囱这些小型建筑里倒是用过,可以增加黏性。”
而对“土楼不怕水”的说法,徐松生更不赞同:“土楼最大的缺点就是怕水,石脚要超出地面就是为了防水。”生土夯筑而成的土楼因墙体受水过多极易发生坍塌。许多土楼无人居住后因屋瓦破碎导致雨水流下,两三年内倒塌是常见的事情。因此,防水防潮是土楼维护的重中之重。“所以,我在写土楼营造技艺时,就会把要注意开沟排水、清洁瓦沟、保持屋顶和地基的干燥等内容写进去。”
土楼技艺几近失传
徐松生现在带着一个工程队承接砖混结构房屋的建造。“我最后一次接触土楼维修建造是在2002年,当时广东大埔县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花萼楼发生大面积坍塌,他们邀请我去维修。”徐松生略带伤感地说,“2001年为了申遗,县政府找我对集庆楼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维修。”此后,徐松生没有承接到任何与土楼有关的建筑工程,尽管该县有着众多列入世遗名录、各级文保单位的土楼。加上由于当地经济较为发达,人们逐渐搬离了在卫生条件、设备改造等方面有着天然劣势的土楼,使新建土楼的寥寥无几。
为了使这项技艺能传承下去,徐松生动员自己的儿子跟着学习土楼营造技艺。期间,他还把儿子送到厦门大学学习了一年的土木工程,他期望能用现代的科技语言来解读土楼营造技艺。在和记者交谈中,他还不时冒出如密度、压强、中心受压等现代科技名词。
“我相信以后的人们还会建土楼。比如交通不便的偏远山村就可以造,土楼就地取材投资少,又有安全感和温情。当年花萼楼的维修才用了18万元,而用现代技术维修的预算都超过了50万元。”徐松生也不知道自己的希望是否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