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克
冯远是一位优秀的人物画家。他在多年的创作生涯中一直坚持现实主义艺术道路，在人物画领域用心开拓、勤于耕耘，继承了20世纪新人物画的优秀传统并以富于个性的视角和新时代的高度去探索人物画艺术的新境界，从而广为画界同道瞩目和好评。
客观评价20世纪中国画发展历程，人物画无疑是总体面貌变化最大、发展最快且收获最多的画种。20世纪50年代后，人物画创作水准有整体的提高，陆续出现了一批优秀的人物画家和传世之作。这一时期人物画发展的推动力主要是社会的需求，各方面的政治宣传和爱国教育形成合力。数十年积累的引进西方写实技法形成的教学方法，有力地推动着中国人物画的发展。抛开种种政治的因素，中国人物画的发展有两个正面经验，一是贴近生活、关爱人生，常青的生活之树带给艺术家的是真实的依托和思考的空间；二是建立在写实精神上的现实主义艺术因为广大人民的理解和接受仍然是当代人物画的主流。应该说，我国的人物画除了古代的传统之外，20世纪出现的新人物画传统，同样是我们应该学习、继承和珍爱的宝贵财富。新时期以来，在挣脱了极“左”思想的束缚之后，中国画开始了繁荣发展的新阶段，涌现了一批优秀的人物画家，冯远就是其中出色的一位。30年来，在繁忙的教学和行政工作之余，他创作了大量独具视角、内涵深刻、艺术精湛的人物画作品。所以，研究冯远的人物画成就及其创作经历，对于我们认识和总结新时期以来中国画尤其是人物画的发展经验，思考当下创作状况和未来人物画走向，是大有裨益的。
一个有大成就的画家的出现，个人的因素——天才、勤奋和传承是决定性的，而时代的大背景、机遇的因素，也不可忽略。
我所接触、了解的画家冯远，可谓才华颖异、修养深厚、精诚勤奋，不仅其人物画艺术以深刻的内涵、锐利的观察和丰富多样的表现方式令画坛瞩目，冯远还是一位学识丰富、思考深刻、笔耕不辍的理论家。几年前出版的美术论文集《东窗笔录》，洋洋数十万言，对于中国画的精神文化内涵和审美规律，颇多独到之见。更有画家本人积多年教学与创作实践，对人物画的理论技法从绘画美学的高度进行探讨、总结，对当下美术理论建设很有意义。
冯远是“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招收的第一批美术研究生。1969年，17岁的冯远从上海远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务农，近10年的漫长岁月里，其心路历程或许可以为小说家提供不少素材，虽然我所知不多，但他能以中学学历而在研究生考试一举夺魁，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他在兵团时勤奋努力，绘画才华崭露头角，那时候黑龙江北大荒的版画创作如火如荼，享誉全国。冯远就是这样子从北大荒走进西子湖边的中国历史最悠久的美术学府。据我所知，那一年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只录取了两位中国画研究生，冯远是其中之一。
自上世纪90年代以后，冯远负担的行政工作日重，可是他每年都有新作问世、参加全国性的展出，这大约是自兵团战士时期就养成的吃苦习惯所至。这些年冯远一直是文艺界的领导，而作为画家的身份始终没有变，待人接物则更加谦恭和易，在画家朋友圈中，口碑极好，十分难得。
以上所讲，是我所知的冯远其人，以下略谈我所看到的冯远其画。
冯远敏感而多思，颖悟而勤奋。他所以成功，在于突出的才情、激情、理念和过人的勤奋，具备了这四条的画家状态就非凡，目光如炬、激情如火、方向清晰、奋进不已。我看他的画集，大致可分三个部分：主题性的纪念碑式的大作；抽象、半抽象的实验水墨画；随笔式的摭拾、寄情之作。这三种不同类型的作品，比较清晰地反映出画家艺术探索的心路历程。
在我国文艺界，爱国主义是一种传统，越是磨砺痛苦，关爱国家、人民的心情越醇烈。冯远这一代知识分子也是如此。上世纪80年代以来，冯远创作的历史题材作品，是建立在他对历史的兴衰成败教训的深沉思考的基础上，有对历史的沉思后的沉重和压抑，有对革命进程的兴奋和激情。因此，冯远的作品具有纪念碑式的思想概括性，有形式的庄严宏伟感，有如交响乐般的造型元素的共鸣。画家的追求是以具象写实的造型和想象的虚拟时空的复杂交织，以及色彩、明暗的变化与过渡，给予观者时而低沉、时而委婉、时而激越、时而宏大光明的交响乐章之感。这不仅仅在《英雄交响曲》三联画（1982）里体现出来，其他诸多作品，同样令人感到画家纪念碑式的追求和表现。例如《保卫黄河——百年家国耻》、《保卫黄河——义勇军进行曲》、《保卫黄河——北定中原日》组画（1984），历史人物画《百年历史》（1987）、《世纪梦》（1997）等，都非常注重历史的发展逻辑和内在因果关系，令人感到画家逻辑思维的严密性。在这些作品中，画家借重绘画的形象语言，包括具有时代特征的典型的人物形象的刻画，充满动态表情的人物造型，以及主题表现所需要的构图和色彩关系等因素，来表述、阐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并取得成功。因此，尽管画家赋予了作品广阔的时空环境和富于思维逻辑的深刻内容，却由于形式语言的生动性而不致陷入说教的单调枯索，以充满激情和理想主义为特征，具有鲜明的时代风貌。冯远近十几年来的新作，如2002年的《虚拟都市病症系列》，是四条屏形式的组画，共16个人物头像，表情各异，其寄意应是处于社会转型期的当代都市人在生活、环境的压力下，内心的忧思、焦虑、多疑、虚伪、沮丧、恐惧以至歇斯底里和失态。这又是冯远的风格：审视、综合和概括现实生活中的现象，作本质的探询，再通过具体的典型形象去呈现给观众。他的《都市百态系列》（1998）也是同类型的作品，只是更加具象和个性化。
作为艺术家的冯远，善思、好学、多能，可贵的是守持信念而思想开放。这也是新时期以来不断变革、前进中的中国社会里许多知识分子修为操守的特点。现实主义创作主体是冯远所坚持的，可是他也尝试抽象、半抽象的水墨试验，从他上世纪80年代中期部分作品中，我看到画家认真、积极地探求抽象水墨在表述思想、文化意象方面的种种可能，仍然是极其真诚的态度处理每个符号，充分运用笔墨的各种技法的可能性。
了解冯远的艺术，还要看他社会风情人物集锦。20世纪人物画的收获，就是画家以自己的眼睛看人、自己的手画人，画面上有了真实的人物，由此形成的20世纪新人物画的现实主义传统，是值得珍贵的。冯远的艺术是坚持继承和发展这个传统的范例。从冯远的画里，明显感到他真诚信守并得惠于中的艺术信条。生活的源头活水永不干涸，谁能觅得丰富的甘泉，还要看他的慧性和诚心。在冯远的创作中始终保持着热爱生活、贴近生活，并以积极的态度保持对生活积极的价值判断。所以他的画总是有丰富鲜活生动的形象、意境和情趣，尤其是在他的人物肖像、生活随笔性的作品里，最为突出。对人生真谛的深刻思索和把握是要通过有特色的、生动的、富有个性的艺术表达来体现。对于一位中国画家来说，就是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和高超的笔墨功力。在造型方面冯远有很足的底气和优势，这大约得益于早年下的苦功，而在笔墨的运用上，正是积几十年的锤炼功夫，不仅是表现力的娴熟如意，更难得的是挥写风格的纵横恣肆，或厚重混沦、大气磅礴，或恬淡轻柔、片羽吉光，在运笔用墨中达到变化无羁、若不经意的状态。从人物造型写真特点看，冯远是很典型的“中西融合型”的画家，但是他在中国画笔墨方面又能深刻的理解和把握，是一种积极的虚心的学习和继承的态度，我相信以冯远对中国文化精华和中国画优秀传统的认识，以他的学养和人品之高，他的笔墨定会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