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虹

    今晚，我臂上戴着夜色

    戴着遮住月的一朵云彩

    戴着母亲去世时我从吕梁山上裁下来的那一幕黑

    在不是哭红的红绿灯一眨一眨盯着的十字路口

    用粉笔为母亲建了一座临时的墓

    是的，只有粉笔才能在冰冷的水泥路上咬下一个

    不破坏市容和路面的牙印

    据说十字路口是通冥界的

    我不知道冥界有没有火车、汽车

    母亲能不能购到一张驶往我居住地的车票

    取走我为她烧成灰烬的生活费和换季的衣服

    母亲活着时我是在邮局寄的

    寄去只够母亲买油盐和治头疼脑热感冒咳嗽的钱

    （因为我打工的钱被饥饿的日子咬得残缺不全）

    如果冥界也有邮局，我担心清明节那么多的邮件

    会不会卡在那田鼠洞般又长又窄的邮路上

    此时，粉笔圈吐出的火舌舔着夜色

    仿佛舔出一条路让母亲不要走失

    又仿佛母亲把她在怀里焐热的手伸出来

    一下一下抚摸着蹲在黑暗里的我

    雨呀不要下，我怕雨水冲走只有一个线条的临时墓地

    那是多么脆弱的一条线呀

    经不住一滴雨

    可城市的风、车轮、扫帚

    是不过清明节的

    它们很快把灰烬、眼泪吹净、碾干、扫光

    只留下粉笔咬出的一圈失血的牙印

    该回一回头望望用粉笔搭建的寄存地

    就怕我回头时被母亲看见

    就怕我忍不住的泪水

    冲断母亲返回时的漫漫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