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瀛

    台湾戏剧导演赖声川今年推出了其1999年作品《十三角关系》的大陆版。近13年后的复排，由于表演的不准确和对角色的不当删除，有失水准。

    此次剧中有4个人物：做“立法委员”的丈夫、做电台主持人的妻子、做投资顾问的情妇、自认为是天使的女儿。这样的人物设置，情节本来平淡无奇，却因妻子为挽回丈夫的心找情妇上课这一事件峰回路转。

    妻子请情妇当老师，这已经很荒诞——正如丈夫所说，妻子居然抢了他和情妇的时间——而丈夫为了知道两个女人怎么谈论他，还装作冷气修理工去探听；妻子为了知道是否被情妇所骗，也在丈夫偷情时装作打扫卫生的欧巴桑去探听。结果，丈夫和妻子的伪装身份相爱，此剧主要的喜剧效果也由人物身份的错位产生。

    笔者一直认为，高级的喜剧性是从人物与情节中生发出来的，靠外部动作、表情、语言、舞美催生的笑料只能是挠观众痒痒。如上所述，该剧已具备高级喜剧的特征，原版的演出也体现得恰到好处，但大陆版，一方面由于夸张表演增加了低级喜剧的成分，另一方面，高级喜剧的内容却由于表演不到位被削弱。

    对于谢娜的“人来疯”，大陆观众早已有目共睹，她在该剧中也是太过喧闹，主持电台节目时还刻意模仿原版中郎祖筠的腔调，十分做作。丈夫和妻子以伪装身份相爱的全剧高潮段落，甚至像央视春晚小品，缺乏戏剧品位，其中对电视购物的戏仿、网络语言“你肿么了”的加入等，更是一些缺乏持久生命力的小噱头。

    戏剧作品中往往有一些戏眼，演员需要充分展示进行强调，喜剧中的包袱尤其要抖得漂亮。然而演出中，妻子主持电台节目、妻子向女儿求助追踪丈夫手机信号、妻子到情妇家找丈夫、妻子夸张掏出拖鞋丈夫下意识躲闪、情妇说“我完了”等一些或喜或悲的戏眼，由于处理仓促，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有意思的是，大陆版中唯一一位台湾演员宋少卿，由于父亲是大连人，说普通话一直保留着大陆口音；而大陆演员，妻子谢娜、情妇周扬、女儿邓家佳，都不同程度染上了台湾腔。原版中赵自强用浓重而沙哑的台湾腔将一个暴躁、市侩的“立法委员”演绎得活灵活现，而宋少卿就稍显文弱，性格塑造不够突出；另一方面，几位大陆演员的台湾腔实在是矫情。如此混搭，难免让整体语言风格有失协调。当然宋少卿和谢娜扮演另一身份时分别操的台湾腔和四川话，相较原版中的粤语和闽南语，对大陆观众而言还是比较出彩的。

    此次大陆版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删掉了原版中爷爷的角色。赖声川对此的解释是：爷爷的角色功能和女儿重叠，就进行了合并，以使全剧更加流畅、简洁。然而如果看过原版，首先会觉得家庭中突然少了一个成员，心里空落落的——当然，远不止这么简单。

    原版中，女儿和爷爷是两个具有超现实色彩的角色。女儿自认为是天使，任务是让父母感受到爱，经常不知道和谁打着电话，每次向父母的告白都在父母的吵闹中告终。爷爷是个植物学家，每天只在阁楼上悉心呵护他的植物，更把一盆兰花看做已逝妻子的化身，并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化成一盆植物。

    拼贴是赖声川舞台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这在《十三角关系》中并不是通过情节而是通过人物体现的。在这个现代寓言故事中，丈夫—妻子—情妇、女儿—爷爷两组人物拼贴出对于主题爱的两种表达：一动一静，一喜一悲，一反一正，看似正常的人却失去了爱的能力，看似疯癫的人却最懂得爱的真谛。

    删掉了爷爷，把正面传达爱的任务交给女儿一个角色承担，无疑显得势单力薄，两边比例失衡，戏谑有余，严肃不足，让观众只是沉溺于欢乐，难以有更多对主题的思考。

    而单从形式上看，也缺少了一个重要的舞台元素。原版中，男主人公的家有两层，爷爷住在种满植物的阁楼上，从不下来，传送东西全靠一个吊篮。爷爷的阁楼和女儿的电话亭，作为温情而孤独的意象相互呼应。爷爷经常自顾说着自己世界的话，和女儿的自言自语形成一种爱的主题复调。

    删除了爷爷的角色，这一切都不复存在，甚至叙事上也出现漏洞。比如，原版中丈夫的保险箱被菲佣搬走，爷爷絮絮叨叨警告家里响起警铃，但如今由于角色的缺失，后面这条叙事线浮出时再提及“警铃”，就缺少铺垫，相当突兀。再如，原版中女儿接到关护人电话，起初假装菲佣声音，在爷爷的催促下才换回自己，但如今只能一个人完成这个独角戏，相当莫名其妙。

    当然，舞美还是可圈可点的。剧中只有丈夫家和情妇家两个主要场景，原版采用景片左右开合拼贴完成换景，大陆版则采用主景片上下翻转辅以次景片左右旋转和吊灯上下置换完成换景，都很简洁巧妙，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