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光凡

    临湘浦、吊屈子的千古佳作，人们还常常提到韩愈（768—824）的《湘中》和李商隐（约813—约858）的《楚宫》。这两位唐代仕途坎坷、政治上很不得意的大文学家都是河南人。贞元末年，韩愈遭谗被贬为连州阳山（今广东阳山）县令，赴任途中过汨罗，写下五绝《湘中》：

    猿愁鱼踊水翻波，

    自古流传是汨罗。

    苹藻满盘无处奠，

    空闻渔夫扣舷歌。

    大中二年（848），李商隐由桂林返长安途经长沙，临湘江吊屈子，写下了著名的七律《楚宫》：

    湘波如泪色漻漻，

    楚厉迷魂逐恨遥。

    枫树夜猿愁自断，

    女萝山鬼语相邀。

    空归腐败犹难复，

    更困腥臊岂易招？

    但使故乡三户在，

    彩丝谁惜惧长蛟。

    自贾谊被贬长沙写了《吊屈原赋》之后，以贾谊自喻，借凭吊屈原寄托失意之感的诗作较为常见，但以上二诗却是别具匠心。韩诗不写与屈、贾同病相怜之苦，而是写英魂无处凭吊之情，以神秘空灵的意境烘托内心的迷惘惆怅，更深刻地表达了世无知音的寂寞悲凉。李诗也没有从屈原的卓绝人品和政治上的不幸遭遇着笔，而自始至终紧扣屈原的“迷魂”来写。诗人化用《楚辞》和屈原本人作品中的词语和意境入诗，而又不着痕迹。全诗以景托情，反复咏叹，使诗作委婉顿挫，令人荡气回肠。

    被称为韩愈代表作之一的《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也是借别抒怀诗中的珍品。

    唐贞元末年，京畿大旱。同为监察御史的韩愈、张署，因上书请宽民徭触怒权贵，被贬往南方。永贞元年遇大赦，但仍不能回中央任职，只是改官江陵府。韩愈心中郁郁不平而又无可奈何，在经湘南赴任前夕，借中秋之夜与张署对饮赋诗，抒发胸中的块垒，并赠同病相怜的张署：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君歌声酸辞且苦，不能听终泪如雨：“洞庭连 天九疑高，蛟龙出没猩鼯号。十生九死到官所，幽居默默如藏逃。下床畏蛇食畏药，海气湿蛰熏腥臊。昨者州前捶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赦书一日行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州家申名使家抑，坎坷只得移荆蛮。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捶楚尘埃间。同时辈流多上道，天路幽险难追攀。”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这首诗以接近散文的笔法，用古朴的语言生动地勾画了一对难友对月饮酒酣歌述怀的情景，主客一唱一和，衷情共诉，淋漓尽致地倾吐了被贬南迁所经受的苦难，和遇赦后由悲到喜，又由喜坠入怨愤不平的复杂心情。全诗换韵很多，音节起伏，章法波澜曲折，抑扬开阖，很好地表达了感情的发展变化，使诗歌既雄浑恣肆又婉转流畅，让读者一唱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