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 峰
江南不少城市的运河边上都有旧书摊,书摊上的书,的确都有武林高手的味道:外表土得掉渣,内功却不可低估。摆摊头的人,虽非武林高手,却靠手中的“武林高手”混口饭吃,弄得好一点,还可以每天小荤搭搭,弄口老酒抿抿,口袋里装包10来元的紫南京或红杉树,时不时拿出来点上一根。苏州有对夫妻常年靠贩卖旧书吃饭,一个在运河东街摆个摊头,另一个在运河西街摆个摊头,周边的书痴子无一“漏网”。他们每天出摊时会拿出几本陈货来作“药引子”,天天能使书虫们分泌馋液。和其他小商小贩相比,他们少了那分惶惶不可终日的菜色,他们知道,在这个知识不值几个钱的时代里,早晚能搜到富家泼出来的荤汤好料;也早晚能从奄奄一息的孤老头老太那里,获得大鱼大肉,只要看看那些不肖子孙,便可知道还有饭碗端。
有时候并非新的东西就是好,旧书摊上,大部分书的确灰尘满满、霉味扑鼻,但你若没有读过,那么它还是新的。有些书,看上去很新,但一版再版,改头换脸,它却是旧的。瘪三穿件西装仍旧是个瘪三;胸口多插几支钢笔,证明不了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胸口纹条龙,证明不了就是江湖老大。而旧书的命运通过那些摆旧书摊头的人却获得新生。那些行将倒闭的图书馆、阅览室,那些废品站里等待回炉的旧书堆,那些还来不及赠送完毕、印数远远超过实际发行数的新装书,都能唤起他们异常灵敏的嗅觉。
书是读书人的命根子,有些难找的书,却能在“冷摊”上遇到。它在等你,你也在找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书却在灯火阑珊处,像偶遇爱情一样是何等美妙,真可谓“三日不知肉味”。主顾双方时间一长,就成了朋友,相互递根烟,或者三言两语,攀拉攀拉家常什么的,这是另外一种收获。
大凡冷摊淘书者,都有一点怪癖,非奇书不看,不一定饱读四书五经,但都能从故纸堆中嗅出兴奋的快感。当然不是吸毒,而是闻香,如飘忽而至的兰香。趣味哪怕只有芝麻绿豆大,那也是乐趣,它只属于个人,别人很难分享。每当这时候,口袋里不多的几个闲钱就会响动起来。卖书的人也会打起精神,凭第六感觉,他们知道主顾的闲钱闲不住了,即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他们的口袋。“找头”准备好了,按照惯例总会有几块钱的来去,特别是对老主顾,不做出一点慷慨的样子,就对不起长期建立起的默契。有些书真的很惨,缺胳膊少腿,伤痕累累,霉迹斑斑,这时淘书人会觉得自己是个慈善家,拿回去补补糊糊,做一回书的医生,然后让它们为自己消磨时光,书的命运从此就有了改变。
家有好书,如同家有贤妻,这是几世方可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