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克非/文 陈 曦/图
5年前,我是一个学生,5月12日那天,我在操场上打球;5年后,我是一名记者,4月20日下午,我踏上了前往雅安的路。
在这条路上,我目睹了5年前在电视中看到的场面,但是,那些灾难带来的伤痛和恐惧,那些面对废墟的震惊和无助,并未久久占据我的内心。在地震面前,这些极致的情感先被迅速放大,再逐渐缩小,最终,回归一个平缓、平静的点。当我看着他们——
在土堆上打麻将的男人,在废墟中搜索生活用品的夫妇,在垮塌屋前浣衣的孩子,在一片瓦砾中伸懒腰的小猫,在临时帐篷中开着玩笑的学生,写好“感谢解放军”“感谢全国人民”标语自发插在自家门前的老乡,迎着救援车敬少先队礼的孩子,拿到收音机后作揖感谢的汉子,向医生护士嘘寒问暖送稀饭的老人……
这些影像渐次交叠,终会成为常态;那些废墟渐被清理,终会呈现新貌。一切一切,都将回归生活。因为,赈灾车辆、救援队伍迟早要离开,各大媒体的头版迟早会寻不到“雅安”两个字,但他们不会离开,他们依然在这里——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剧变之后,雅安人仍旧还是四川的雅安人。
巴蜀文化造就了他们性格中的韧性、乐观,如同一盆热气腾腾的火锅,来自四面八方的食材在不同时间被投入锅中,熏腾出了一种格外多元却又醇厚绵远的地域文化。
我在抗震棚里见到了一位母亲,棚里有她两个孩子,她穿梭在帐篷之间,仿佛在寻找什么,伴着马路上一辆辆呼啸而过的物资车辆,一个不知名的电视媒体正在这里报道着:“我们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救灾帐篷,虽然简陋却很温馨……”我跨过地上堆成山的饮用水,绕过直播摄像机的话筒线,紧紧追随着那个母亲,她一直在几个帐篷间寻找着。终于我追上了她,我问她:“你在找什么?”她有点难为情,四下看了看,用特别细小的声音在我耳边嗫嚅,我听了几次终于听明白,她要找的是辣椒。“没得辣椒吃得不巴适(舒服)。”我笑了,她也笑了,她没有等待救援,也没有哭诉家中惨境,更没有上马路上索要救灾物资,她关心的是“巴适”。这一路而来我和摄影记者为了采访,吃不上饭睡不着觉,心中无比焦虑,一点也不“巴适”,但这位母亲,她要“巴适”,我一下子仿佛更理解了四川人。
“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由此,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们能如此洒脱和俏皮,也就不难理解了。在抗震救灾的第一线,所有的外来者都很紧张,从身体到精神都处在紧绷绷的状态中,反而是他们,却能用自己最自然本真的性格和表现,让救助者们卸下包袱。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救。
每一个亲历雅安的人都会有遗憾,有人遗憾没有跟着搜救队一起去刨开通往宝兴的路,有人遗憾没有来得及给老乡进行包扎,有人遗憾什么都没准备好光凭着一腔热血就来了灾区,有人遗憾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报道,有人遗憾物资送晚了,有人遗憾衣服带少了……但受灾的雅安人会有多少遗憾?他们一直是四川人,始终是雅安人,在经验和经历之间、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从未身影模糊。抬起头,望向远方,那里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