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文 汇 上一版3 4下一版
  版面导航

第1版
美术文化周刊头版

第2版
视 野

第3版
美术馆
  标题导航
中国画何以“回归传统”?
鲁迅收藏的碑拓
埃舍尔的谜题




 中国文化报 >  2013-09-15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鲁迅收藏的碑拓

王得后

    鲁迅从青年时期开始,接触到西方近代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学科崭新的文化,认为社会、人生“根柢在人”,祖国的独立,民族的复兴,根本在改变国人孱弱的精神,立志从事“改良这人生”的文艺活动。怀抱“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人生意义,致之深邃,则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始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于天下,更何有于肤浅凡庸之事物哉”的理想,为中国汉族文化做了三大工作。

    一是翻译。向世界先进文化学习,做“盗火者”,实行“拿来主义”。他坚信“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他毕生翻译的文字,多达三百万字,与创作相等——还要加上他的《书信》及《日记》的文字。

    二是辑校古籍及石刻与收藏碑拓。这是他“几乎读过十三经”之外,从文物考古吸吮“固有之血脉”的另一条路径。

    三是文学创作及社会批评与文明批评。

    综观鲁迅一生,凡所涉猎,都取得了卓异的成就。但自鲁迅发表《狂人日记》引起评论界热烈关注,迄今近百年来,鲁迅研究却主要集中在第三项,即现代中国新文学包括杂文的创作。第一项即翻译次之,并以其“中间物”存在与“桥梁”作用,多有别议。对于第二项则极少,少得与鲁迅所下的功夫不成比例;而且很少为众多研究者所关心,读者则更加漠然,迹近于毫无印象的程度。这不仅对于认识鲁迅,研究鲁迅,接受鲁迅留下的文化资源,是一大缺陷,对于发展我国的金石学,也是一项损失。

    一九八六年为纪念鲁迅逝世五十周年,鲁迅博物馆和上海鲁迅纪念馆合作编辑出版了《鲁迅辑校古籍手稿》和《鲁迅辑校石刻手稿》。前者六函四十九册;后者三函十八册,包括两汉至隋唐石刻拓本的手稿,共计七百九十多种,一千七百多页。而馆藏鲁迅购藏的石刻拓片散页,当时尚未整理。去年,鲁迅博物馆文物保管部初步整理出馆藏全部碑拓,总计多达六千余张。一是刻石,涵盖碑碣、汉画像、摩崖、造像、墓志、阙、经幢、买地券;二是吉金,涵盖钟鼎、铜镜、古钱;三是陶文,即古砖、瓦当、砚、印。范围之广,数量之多,可见功夫之深。有的拓片上留有鲁迅批注。加强这一类研究,可以说刻不容缓,而且大有可为的。尤其是当年编辑出版《鲁迅藏南阳汉画像》的时候,到南阳考察,已经发现有的原刻石碑失传,却在东瀛一艺术馆展览。

    鲁迅收藏碑拓从辛亥革命后就开始了,这和他留日归国即开始辑校古籍几乎同步。而直到逝世,终身不辍。这样一以贯之,必然有他独特的认识与精神在吧?即并不完全像他对挚友许寿裳所说的“以代醇酒妇人者也”吧?参考他1931年对另一位挚友台静农所说:“兄蛰伏古城,情状自能推度,但我以为此亦不必侘傺,大可以趁此时候,深研一种学问,古学可,新学亦可,既足自慰,将来亦仍有用也。”可以想见他的思考之一斑吧?

    鲁迅不仅仅收藏,也开展研究。这种研究,可以分为考释,如:重订《寰宇贞石图》、《〈大云寺弥勒重阁碑〉校记》、《会稽禹庙窆石考》、《〈□肱墓志〉考》、《〈徐法智墓志〉考》、《〈郑季宣残碑〉考》、《〈吕超墓志铭〉跋》、《吕超墓出土郑蔓镜考》、《汉画象考》(迄今未发表);还有《自绘明器略图题识》以及《〈寰宇贞石图〉整理后记》、《〈俟堂专文杂集〉题记》。

    最后,是展览。这在厦门大学有过一回。鲁迅是一个不为收藏而收藏的人。即如他购藏的外国版画,都尽力开办展览,乃至自费出版,以嘉惠文学与艺术青年。

    鲁迅对自己的挑选、购藏碑拓是颇自信的。一九二九年回北平探望母亲时,在《两地书·一三五》中,难抑欣喜之情,告诉许广平:“五月卅一这一天,没有什么事,只在下午有三个日本人来看我所搜集的关于佛教石刻拓本,以为已经很多,力劝我作目录,这是并不难的,于学术上也许有点用处,然而我此刻也并无此意。”

    鲁迅也曾想出版他收藏的碑拓。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五日鲁迅在给台静农信中,说道:“我陆续曾收得汉石画象一箧,初拟全印,不问完或残,使其如图目,分类为:一,摩厓;二,阙,门;三,石室,堂;四,残杂(此类最多)。材料不完,印工亦浩大,遂止;后又欲选其有关于神话及当时生活状态,而刻划又较明晰者,为选集,但亦未实行。南阳画象如印行,似只可用选印法。瞿木夫之《武梁祠画象考》,有刘翰怡刻本,价钜而难得,然实不佳。瞿氏之文,其弊在欲夸博,滥引古书,使其文浩浩洋洋,而无裁择,结果为不得要领。”可见他的重视以及研究心得。

    强英良先生一九八五年与二三好友王国绶、张铁荣,仰慕李何林教授的人格、精神与学问,到鲁迅研究室进修。他即以其敏锐的学术眼光,发现被冷落的鲁迅购藏的大量碑拓,开始摸索研究。

    现在好了,强英良穷二十年的苦功,研究鲁迅这一收藏,按《鲁迅日记》记载的次序,逐一介绍鲁迅收藏拓片,抄写碑文,考订正误的成果,并对每张碑拓的年代、行数、字数,一一作了现阶段的新的研究,并对比鲁迅当年抄碑时的说明文字,订正旧时不准确的说法与记载,撰成《鲁迅藏碑拓研究》(即将由故宫出版社出版),筚路褴褛,开拓之功,功不可没。而其中三组成果在《鲁迅研究月刊》上披露后,即得到相当的关注与好评。

    特别是英良全部录用了鲁迅写在藏品上的说明文字,既集中展现了鲁迅的研究成果,又作为他自己研究的重要资源,也为后来者减省了辑录的功夫。一举三得,考量周全。

    英良又不停留在鲁迅的藏品上,而是对每件藏品的历史状况、碑石藏地及存毁,作了进一步的考察,发现有的碑石已经毁失,而鲁迅的拓片尚存,这是多么细致的功夫,也足见鲁迅藏品的无量价值。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强英良先生是鲁迅的“乐之者”。他身处祖国西南边陲之一隅,不仅资料匮乏,学友远隔,生活也艰辛,每天八小时必须为赚得养家糊口的工薪而卖掉,只有业余时间埋头孤灯之下,孜孜不倦,二十年如一日,不是“乐之者”是做不到的。我敬佩这种精神,赞赏英良学兄的研究成果。如今学术著作出版艰难,他要我写几句话。其实,这样好的著述,何需别人的推荐呢。

    (作者为北京鲁迅博物馆研究馆员,本文为强英良著《鲁迅藏碑拓研究》序言,略有删节。)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