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勋
人世间有很多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每每看到有关部队训练的消息、图片,我都会想起自己当年参加野外驻训时的场景,进而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岳飞的《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坦克排长。基层的生活有时紧张得喘口气都得见缝插针,有时也会给人足够的间歇来品味人生。喜爱看书的我,总要给自己找点时间读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政治、经济、哲学等翻到什么看什么,却对古代诗词情有独钟,遇到令人怦然心动的词句,就随手抄录在本子上。现在翻来一看,不少是《中国历代军旅诗词选编》里摘录的。
野外驻训是基层部队每年的必修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是艰苦越要练兵。坦克兵的野外驻训多集中在三伏季节,我们的野训场是某个山脚下一片略微起伏的空地,生长着成片的灌木丛。野外的天亮得格外早,我们通常是跟太阳一起起床,待温度还未上升就全面开始训练了。战车驰骋时履带绞碎了的滚滚烟尘,一团急不可耐瞬间出膛的炮火……让宁静的训练场霎时变得波澜壮阔起来。
无论怎样的“戎马倥偬”,都会有歇息的时候。置身这样的场景,脑海总会浮想联翩。蓦地,我想起岳飞的《满江红》——我们坦克征战的这座山不就是当年的“贺兰山”嘛!战术演习中,我是一排长,连长在下达作战命令时会补充说一句:“我的代理人是一排长。”瞬间,我觉得“天将降大任”,岳飞当年率领岳家军奋勇搏击金军铁骑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于是期待着也能“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演习阶段性结束,肚子早已咕咕叫的我们,面对炊事班送来的饭菜,一窝蜂地涌上,那情景勉强也可以用“饥餐”“渴饮”来形容吧?
这么想来,枯燥的野训顿时有了趣味,更平添了几分使命感。不得不承认,这些词句,能够让自己听见胸膛里有一种血肉与血肉搏杀、骨节与骨节错位的响声。
演习从始至终,连长都没有挂彩,我也没有代理上连长。但是,至少我所带的排表现出色。我想,这里面有很大程度是岳飞的功劳,是《满江红》的功劳。那种读来荡气回肠的感觉,正好吻合我们一群热血青年的抱负与追求。“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是何等的淡泊高迈与激烈壮阔,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后来,我读到台湾作家白先勇的一篇文章,其父亲作为国民党的将领,在抗战前线一直唱着岳飞的《满江红》转战南北。我很是惊喜,翻阅不少资料发现,在抗战时期,《满江红》曾被无数热血男儿高声传唱,激励着抗日英雄浴血奋战,在白山黑水之间书写下报国的壮烈,在转战南北的征途中诠释着中华民族的气节。它恰如一首穿越历史时空的军歌,回荡在今天,回荡在我们心中。
可惜岳飞想象不到这般情景,不然怎会“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历史翻过崭新一页,给了人们一个欣慰的回复:弦断音尤在,大义励后人。数百年来,岳飞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他的不朽词作已成为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巨大力量,成为凝聚和鼓舞人民同仇敌忾的一面旗帜。
毫无疑问,岳飞的《满江红》是军旅诗词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其实,在这个宝库中,还有众多的明珠,它们以其沉默内敛的表现方式,闪耀出强烈的血性气质和旗帜色彩,激励着一茬茬官兵弘扬爱国精神、铸炼军人情怀、激发战斗意志。从这个意义上说,那些历代为军旅诗词宝库增添重彩的人们,以及他们笔下的英雄,生命之弦虽断,精神光芒永存,一样是“弦断音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