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伟光

    章华的雕塑艺术有一种舒放的气息,他的人物造型比例是有意拉长的,结构上带有一定的设计意味,手法上多以铸铜着色增强视觉的感染力。

    他的这种舒放气息,最早体现在其作品《编花篮》上, 这件作品塑造的人物在蔓延的欢乐中,表达出富有民歌特征的视觉节奏。当这节奏转化在《快乐童年》的创意上，又使得这种造型方式得以畅快地表达。《快乐童年》以横与竖的构图,动与静的对比,捕捉回了他儿时的记忆,召唤回了虽清苦却充满欢乐的童年。作品塑造了一个小男孩正展开双臂心驰神游、放飞理想,而其后的一个大男孩又在簇拥着这种理想漫天飞翔。小男孩以横向构图表现,身后的大男孩则以竖向构图表现,使作品的结构充满了构造性。此作章华有意弱化了对人物眼睛的细部刻画,而侧重于对动势的表现,这种概括细部的处理方法,目的在于强化动势所形成的视觉印象,以突出欲表述的心理情结——舒放与飞升的诗性意蕴。这是一位艺术家心理的形象表征,当这种心理情结追寻到了他的作品《飞翔的梦》时,其心理情结便更加地转化为了艺术情结。

    作品以整体性的律动表现出3位姑娘无所顾忌的青春野性,她们仰望天空,尽情地舒放着双臂,奔驰于青春的通道上, 构成了一幅舞蹈般的青春之歌,而作品《出水芙蓉》又把这种青春之歌演绎到了高潮。

    章华的雕塑艺术以律动舒放着“力势”,他的这一艺术特点也同样表现在其造型相对静止的作品中,如《期待》、《海风》等。尤其以《期待》最具个案意义,这件作品章华塑造了一位娴静的女孩,她双目平视,身板挺直,稳坐于木椅上。她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远方,柔软修长的脖颈随着眼睛的寻觅自然地伸长,婉言出“期待”的多种意指。章华在处理此作的结构时, 并没有完整地将女孩所坐的椅子作出,而是以一横梁象征着坐具,使作品重力的支点控制在女孩与地面接触的左脚上,因此更显简约中的意蕴,凸显了作品的形式之美。像这种表现娴静仪态的作品还有《聆听》,少女手持箫笛的优雅之姿生成于章华对形式美的捕捉之中。

    前面提到章华的雕塑艺术所塑造的人物形体是拉长的,这是一种纵向的结构,这种造型有一种贯连物体所处的上下空间的态势,表达出章华的思维流向。拉长的物体造型增强了纵向的线性延伸,相对而言,它压缩了物体横向的视觉扩展,把视觉心理规避在纵向的心理空间之中。因而他的这种对体积与空间的处理产生出的是优美流畅的视觉感受,反映出的是带有唯美色彩的抒情。

    这是一种“优美”的美感形式。优美是与壮美相对应的, 这种形式体现出的是和谐、绚丽、清新、优雅的审美感受。“优美”这种美感形式不表现冲突和矛盾,它适合表现情感的舒畅、心理的悦和和形态的形式之美。章华把这种美感法则运用到雕塑艺术的造型上,使得造型本身传达出这种优美的视觉魅力。他的作品有一种一致的特征,即不论是动或静的造型,其塑造的人物之头部都呈现出仰天向上之式,人物的肢体语言均充满着舒展运动的表现性。而对于最能表现人的心灵的眼睛,章华却有目的地弱化了其细节的表象特征,他概括地处理眼部的变化,这种有意规避对眼睛的细节刻画,其目的是为了突出他所设计的富有表现魅力的肢体语言。章华所预设的“肢体语言”是对客观现实的干预,是艺术家审美意志投射到客体中的反映, 章华人物造型从客观的真实性出发而言是不真实的,但是如此的不真实恰是艺术中情感的真实流露,恰是艺术家审美特点的阐发。

    由此引发了笔者的思考,在以表现观念为主导的当代艺术语境中,具象性的雕塑艺术应该如何发展？所谓具象就是以现实可感的形象为依据,以模拟形态为视觉目的的造型方式,这样讲也仅仅是从具象艺术所呈现的外观形态而言。当具象方法与某种主义连接在一起时,它便呈现出不同的视觉状态,如与现实主义联系在一起,则需要所谓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如与象征主义、观念性的表达等现代或者后现代的方法联系在一起时, 就会凸显意味大于内容的形式语言,这便具有了当代性艺术表现形式的特征了。具象的东西不是单纯的真实可感物象,是可以超越客观物象形态之上的内因关系,因而具象艺术有两种形态,一是与现实物象保持形象统一的形态,一是以现实物象形态作为阐述自我意识为目的的形象。章华正是后者,因此他才能畅游于内心世界之中,然后又提炼出一种具象性的表现方式来展现心中的飞升之感和那难以控制的舒放情怀。

    章华的作品放弃对人生某些不如意的表现,去追觅心中的欢乐,这种心态下所观的人生可谓是: 见山也美,见水也秀。正如王国维所说,如果个人与审美对象无利害关系,又毫无占有之欲, 则“此时吾心宁静之状态,名之曰优美之情,而谓此物曰优美”。章华确也如此,他善于把快乐带给人们,去独尝内心的不快,这是他的秉性使然,也是唯美之求的艺术使然。

    章华的造型方式聚焦于对记忆中的世界和空间的向往。他所塑造的人,那种伸出的手臂和律动的身躯,似乎是在追寻着什么, 捕捉着什么。他阐发出了一种意念性空间,人们可以凭借着章华的造型方式去联想这形体之外的形体和空间之外的空间,这种方式恰好构成了他以形体来衬托空间的当代造型特征,这是视觉关系上的体积,而非触觉关系上的形体。

    在当下,观念性艺术处于强势的语境中,章华的表述方式便相对有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静。他的这种表述方式和状态, 恰是他心理的显现,他不以制造观念取胜,也不以赶潮流获得昙花一现,而是精心地呵护着自我直觉,呈现出的是他的人生态度：快乐人生、单纯人生。这在当下纷杂的艺术现象中独显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