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继祖
巧用对联激励学生
上个世纪60年代,好友沈阳辉利用私房在长沙城内的仓后街开了间茶艺室,既品茶,又听评书艺人说书,主讲人便是廖夔先生。廖夔每天下午至晚上讲评书两场,每场两个小时。每有空闲,我总会到书场听廖夔说书,也会与廖夔闲聊,久而久之,与他就成了挚友。
廖夔先生是湖南省曲艺工作者协会第一、二届常务理事,是当年省城炙手可热的著名评书艺人,当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之时,生活物资枯竭,文化生活单调,晚上听评书就成了长沙人唯一消遣之处,所以廖老师讲书的茶室常常爆满,听过他评书的人,少说也达上万人次。因他常说的书目有《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岳飞传》等,尤以《三国》见长,故在长沙听众中有“廖三国”之誉,所以当年在评书界就有“北有刘兰芳,南有廖三国”一说。
廖夔原名廖舜生,长沙市人,1913年出生在小康之家,幼时聪颖好学,成绩名列前茅。在长沙市妙高峰中学高中毕业后,父亲又为他延师设馆,攻读《左传》等古典文学。他年轻时爱好文艺,喜交朋友,同情穷苦之人。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侵占湖南时,廖夔避难于蓝田县(今涟源市)。为求精神寄托,曾拜当地灵淬和尚为师,开始崇信佛教,并在友人引荐下,被聘至会友小学任教师,后因同行挤对,停职回家两年。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长沙,在长沙县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其间在英才小学任过老师。
廖夔为人特别谨慎,当老师时他只管教书,从不过问政治,但很重视社会实际,看到农村贫困落后的境况,他总是鼓励学生要好好读书,用知识去改变贫困。据曾受过他教育的学生回忆,每逢学校放假,同学们都会请在校老师签名留念,廖老师会按每个学生的名字撰副对联以作鼓励。如有位女同学叫刘淑智,给她撰写的对联是:“淑自柔中得,智从书里来。”给学生李子科撰写的对联则是:“子者乃古时美男子之美称,科学为今日诸学科之首务。”以此勉励学生要发奋学好知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弃教说书收徒授艺
廖夔知识渊博,爱好广泛,但他最热爱的还是文艺。他熟悉历史,他上历史课几乎都是故事课。诸如列国、三国、东西汉及明清故事等,他都说到了。他喜欢结交朋友,与湘剧艺人廖申翥、周圣溪等交往甚密,曾向他们学过《父子会》、《下河东》、《单刀会》、《水擒庞德》等湘剧,《水擒庞德》的关羽,《扫松下书》的张广才,《金沙滩》的卢俊义的唱段他都唱得很出色。有一年学校附近唱皮影戏,戏班子听说学校有一位老师会唱湘剧,特地请他串演了皮影戏《金沙滩》,由于他学的是湘剧,用的是丹田之气,嗓音圆满,喷口有力,自然比一般唱皮影戏的要强得多,所以观众都鼓掌叫好。
他不但能唱,而且能编,新中国成立初期,为配合农村清匪反霸和土改运动,廖夔曾编过两出地主欺压农民,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古典小戏。后来,因患肺结核病,身体欠佳,遂弃教从艺,开始进入湘舞花鼓剧团任编剧,笔名文曼,并改编过《八百里洞庭》等大型剧目。由于剧团到处奔波,他身体吃不消,1955年便离团说书。
开始开书场时,由于经验不足,上座欠佳,后来技艺日精,书场日渐兴旺。1959年曾以他为首组织过有姜一慎、谭运生、谭培炎、周显恒参加的五老曲艺社,在火宫殿开展说书活动。他常说的节目有《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岳飞传》、《清宫十帝》以及《说唐》、《西游》、《封神演义》等。他说书时声音洪亮,喷口有力,表演入神。说到精彩处,便恰当地运用戏曲表演的手眼身法,把书说得引人入胜,这是一般说书艺人所不及的。由于他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在说书艺术上有他自己的创造,如诸侯分割的东周列国,这部书写得比较散,历来看的人多,能说的人少,但通过他的巧妙剪裁,说得天衣无缝,首尾连贯,令人百听不厌。
他不但长于讲史,而且积极倡导说新书。1963年曾以他为首在长沙市西区文化馆成立湘江曲艺队,正式收徒授艺,带头演讲《林海雪原》、《烈火金刚》、《羊城暗哨》、《战斗在敌人心脏》等新书。
廖夔“文革”期间住在弹词表演艺术家舒三和住过的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一床破棉絮,一张破竹椅,一盏小煤油灯,便是他的全部家当,有时饥寒所迫,就到农村旧时学生家中,邀集农民数人说书,凑点茶资过活。
快乐莫过下乡说书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文艺解放,书场复苏,廖夔极为高兴地重返书场说书。湖南省第四次文代会后,长沙市组织了一次民间艺人交流演出,他说了一段《完璧归赵》,年近古稀的廖老,声调还是那样激越,嗓音还是那样洪亮。但此刻的他已感到自己年事已高,想给下一辈艺人留下点传统的东西。此时,恰逢中国曲艺家协会湖南分会请他整理老艺人潘子和的遗稿《三湘英雄传》,他高兴极了,便于1979年初开始动笔整理。他的手稿经过作家周汉平再修改整理,改名《太平隐义》于1981年8月在《文艺生活》期刊上发表。
廖夔说书,注意创造,更忠于历史。廖夔弃教从艺20多年,不论潮起潮落,始终热爱说书艺术。遗憾的是改革开放初期书场上剑侠小说盛行,而史书逐渐冷落。虽然如此,廖老并没有气馁,他认为冷落只是暂时现象,艺术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要对听众负责,不能只顾赚钱,不顾社会效果。城市没有书场,他就到他曾经教过书的农村去,而那里的农民确实很欢迎他。据他在农村教学时的几个学生回忆:1981年上半年,有两个农民找到廖老师家邀请他到他们家里去住,说:“现在农村经济条件好了,到我们乡里去吧,只要在每个学生屋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吃饭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廖夔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农村里度过的。农村是他的主要书场,也说明了农民需要听好书。
廖夔是1981年8月20日患脑出血,由乡下两个农民护送到长沙市医院就诊的。入院前3天,他还给他的学生写信,他无限感慨:“日里闲得发慌,既无报刊可观,又无文章可写,大好时光,等于白活,岂是老年人之规律乎?”就在他的学生收到这封信后不久,他就于9月23日去世了,留下的是他那不会泯灭的说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