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伟

    谈到钢笔画，人们会想到它是油画家写生和采集资料时所用的一种辅助手段。在西方虽然有许多画家精于钢笔画创作，但在中国这尚属新领域，处于发展当中。钢笔画在创作中，由于钢笔的特殊性，其表现形式是其他画种难以替代的。由于创作周期较长、创作大幅作品难、虚实表现形式和技法运用难度高，很多画家不愿专攻这一画种。当然，也有少数画家热衷钢笔画的表现形式，潜心学习研究钢笔画的创作技法，毛才奇便是其中的一位。

    我与毛才奇相识在2013年4月，当时一位朋友说湖北通山县有一位画钢笔画的人士，在当地有些名望，想介绍我认识一下。说实话，当时并没有引起我多大兴趣。在当今绘画艺术深受商业熏染的年代，一些从事绘画艺术的人被这股洪流裹挟，犹如复印机般大量生产绘画商品。钢笔画这种油画家写生和收集素材的小品之作，会有什么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出于礼貌，我还是答应去看一看。在湖北咸宁通山县九宫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一间由当地人提供的创作室里，我见到了毛才奇和他的钢笔画作品。也是在这一刻，彻底转变了我对钢笔画的看法。一位60多岁的老人，不受外界环境影响，常年采风居住在此，用他手中的钢笔，以九宫山特有的枫杨树为题材，创作出20余幅不同季节、不同姿态的枫杨树钢笔画。细观他的作品，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纯真清新的自然气息。

    毛才奇绘画基础厚重扎实，他的钢笔画繁与简、光与影、虚与实等表现形式交叉互用；直线、弧线、曲线等各种技法应用娴熟；黑、灰、白之间的色彩过渡恰到好处。他笔下的枫杨树一棵棵扎根砺石，枯裂的干枝上生出细枝。冬天在狂风暴雪中傲然挺立；春天甦醒后在残枝断臂上又长出鲜嫩枝丫；夏天枝壮叶茂、郁郁葱葱，遍地野花盛开，充满生机；秋天，经过洪水冲刷的根系裸露地表，枝叶却依然苍劲。身亦立，枝亦生，风雨亦来袭，雷电亦霹雳。毛才奇崇拜枫杨树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所以他将这套枫杨树系列作品命名为“生命礼赞”，他想通过这套作品向人们展示一种不屈向上的精神。

    钢笔画分为写实钢笔画、彩色钢笔画、钢笔淡彩画、设计类钢笔画等不同种类，毛才奇的作品属于写实钢笔画。他的作品画面细腻生动，在钢笔画固有表现形式和技法的基础上，融入了水墨画、木版画、铜版画等画种的创作元素，赋予了传统钢笔画新的表现形式。他这种中西贯通的画风让我想进一步了解他的艺术成长道路和内心世界。于是，毛才奇操着他那带有浓重湖北口音的普通话与我交谈起来。

    他是土生土长的通山人，儿时的家乡在没有通路、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里，但他梦想有一天能去山外面看看。小学五年级的寒假，独自在家的他壮起胆子跟父亲的熟人借了10元钱，邀约了两个小伙伴，兜里装满“过年粑”，开始了翻山去县城的“壮举”。走了近两天，在傍晚时才到达县城所在地——石头岭。站在岭上，这几个从未见过电灯的孩子，眺望着万家灯火的“大”县城，兴奋得直叫直跳。毛才奇回忆当时说：“我第一回看到这么‘壮美’的画面，只觉得胸口要爆炸，那种激动真的是无以言表。” 在县城里，毛才奇看见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正在画宣传画，“红红绿绿的那么一画，跟真的一样，太神奇了。” 毛才奇的脚像被黏住一样，他挪不动步子，痴痴地看了大半天。随后，在县城唯一的文具商店里，他将剩下的7元多钱全部买了水彩颜料，从此开始了艺术之旅——他要用画画表达所看、所感、所思。

    1968年，毛才奇从蒲圻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通山县文工团从事舞台美术工作。用他的话说就是，“当时我已很满足了，因为在这儿画画是我的工作了。”艺术天赋颇高的毛才奇屡创佳绩，1985年获湖北省首届戏剧节舞美设计银奖；1990年他的作品入选布拉格国际舞台美术四年展并获奖；2002年出版画集《书画九宫山》，并作为咸宁市文化精品工程，获湖北省“五个一工程”奖提名；泰国议长访华团到咸宁时，毛才奇的国画作品作为政府礼品馈赠外宾。

    由于长期从事舞台美术工作，毛才奇与钢笔画结缘很早。1991年，他被保送到中国戏曲学院舞美系学习。在此期间，他偶然试用钢笔写生北京的风土人情，得到老师的肯定，也因此鼓舞了毛才奇学习、研究钢笔画的信心。2010年的一天，他外出采风，在九宫山深处，当他看到很多树龄上百年、历经岁月沧桑的枫杨树，他想起自己坎坷的艺术之路，想起儿子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时却被疾病夺去生命前的坚强，想起被穷苦和劳作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从没趴下的父老乡亲……他忍不住流泪了。钢笔画是他最喜爱的一种艺术形式，简单的黑白两色，最能清楚地表达世间的一切。他决定用钢笔画展示家乡的枫杨树、家乡的风土人情和多彩的自然变化，实现他黑白之间的梦想。

    在九宫山，他像苦行僧一样开始了闭关创作。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百家饭，走遍了九宫山的山梁和沟壑的他与枫杨树对话，与青山绿水交流，像一个朴实的农民面对自己膜拜的土地一样，虔诚地用钢笔去赞美枫杨树、赞美家乡。2013年，以枫杨树为创作题材的系列大幅钢笔画横空问世，他的梦想实现了。

    通过与毛才奇的交流，我感觉到他闭关写生创作的三年，也是他心灵经受洗礼的三年。正如他所说，“画树就是画人，我一直想用绘画表现我自己的命运、父老乡亲的命运。钢笔画创作的过程就是一种心性的洗礼，是意志和毅力的拼争。因为它不能一蹴而就，更不能随意更改，必须深思熟虑方能落笔。因此，心烦意躁时不能施行，急功近利者不能为之。”毛才奇的这番话，是对他整个艺术创作过程最好的诠释。

    2013年5月底，“生命礼赞——毛才奇钢笔画作品展”在深圳文化创意园隆重展出。“没想到钢笔画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很多看过毛才奇作品的人发出这样的感叹。展出期间多家媒体报道了这位时年66岁的湖北画家。2014年，毛才奇为参加第六届北京国际艺术双年展，又精心创作了《富水河畔》、《雪中》、《沧桑》、《护佑》等大幅钢笔画作品。

    2015年除夕夜，我接到毛才奇的拜年电话，他告诉我：“现在还在九宫山的创作室。在这里久了，同乡亲有感情了，还是与乡亲们一起过年好。这里是艺术界的世外桃源，可以认真地思考一下2015年的创作题材和方向。”这就是毛才奇的性格。希望他继续扎根养育他的这片土地，为他家乡的山山水水、家乡的父老乡亲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绘画作品，继续完成他黑白之间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