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力
看梵高的画,处处见笔,处处紧咬着,这简直就是中国画的玩法。中国画用笔最忌讳的就是用笔糊涂,看黄宾虹的画黑漆漆的一片,却笔笔分明。我在想,假如梵高是一位书法家,他会写出什么样风格的中国书法呢?都说徐渭有点“中国梵高”的意思,但徐渭的书法比较利,像是抡大刀的;而梵高如果要是一位中国古代武将的话,他的兵器应该是棍或者槊。会像是吴昌硕吗?他一定会比吴昌硕更浑圆、更苍茫;他会像朱新建那么重的下笔吗?或许,但沉重中一定会更“毛”,或许他会更接近日本的井上有一?
不可想象,充满想象。
中国文人画讲究诗书画印俱佳。所谓的诗,在文人画这里就是题跋。好的题跋是为一张画注入灵魂,是让读者豁然开朗,是峰回路转是柳暗花明,是绘画部分的延伸,是超出想象的会心一笑,甚至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手回春……
八仙是许多画家笔下的题材,画来画去无非是把民间的传说转为具体的形象而已。方成先生画铁拐李,题为“神仙也有缺陷”,无限的哲思瞬间迸发,这是多么神奇的灵光闪现。画葡萄的人多了,画得像、笔墨娴熟的也多了,但徐渭的一句“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就成了中国画的千古绝唱,成了中国价值连城的第一葡萄,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多少人间冷暖化入这逸笔草草之中……
画家得读书,得琢磨事儿,要对社会对生活有深刻的体验和独到的看法,关键是自己内心有一份真诚能生发。
题跋不是画面的说明书,更不是让人看图识字。谁画个荷叶都“留得残荷听雨声”,却未必都是自己真实的心境。
脑中空空,人云亦云,往往一开口便俗。
小区门口的一条街上有五家卖烧饼的,中间一家掌柜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戴一副深度近视镜,白白净净,一脸的不卑不亢和死犟筋。
另外四家打烧饼的都是将摊位设在路边,只有他在摊位后面租了一个门脸店铺,这就让他比别人每个月多了三千元的支出。他的烧饼总是比别人贵,别人卖一块,他卖两块;后来别人涨成两块,他就涨成了三块。别人的烧饼总是打一会儿卖一会儿,不然架子上就摆满了放不下,而他总是打的供不上卖的,总有两三个顾客围着烧饼摊儿在等。因为有店铺,他同时还卖羊汤,赶上中午或者傍晚吃饭的高峰期,有顾客买烧饼,他会问:喝羊汤吗?如果回答是否定的,他会说:没烧饼。如果你指着架子上的烧饼问:这不是有吗?他会说:喝羊汤的已经预定了。任凭你怎样抗议、表达不满甚至言语不恭,他依然一脸的死犟筋,低头揉他的面、抹他的油,好像旁边根本没有人在和他说话。人走了,他往人走的方向看一眼,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店里吃烧饼再加上羊汤,一个人就二十多块,他知道怎样挣钱多。
小区周边做各种生意的小老板们,一看到熟识的小区业主都会马上给出一脸的阳光灿烂,一开口都是拜年话。唯独这小子见谁都是一付熟视无睹的死犟筋脸,我都怀疑他那酒瓶底的眼镜可能根本认不清谁是谁。不招惹谁也不逢迎谁,也许他一天手不停地打烧饼,根本就顾不上谁,也许他心里根本就是爱谁谁。
卖得贵,服务态度还不好,性格也不招人待见,可他的生意就这么好。从一个人单干,到现在把爹妈、媳妇儿都从乡下接来,又雇了帮工,最近还总是打听小区有没有房子卖。
小区的邻居们都对他很反感,觉得他又臭又硬,不近人情。
一个老太太说:这小子的烧饼比别人的油大、火候大,外焦里嫩黄油油地好看,用的也像是好油,没邪味,吃着香。要不是这,我才懒得理他,买谁的烧饼也不会买他的!手里提着人家的烧饼,话却说得恶狠狠。
小伙子就是这么跩,就是这么任性。
那些忙于向各级领导拍马屁,忙于和大小商人拉关系,忙于在各种场合露上一脸出出名、穿梭于大小画廊拍卖会、开拓市场的书法家画家们,在境界上绝对比不上这个打烧饼的农村小伙子。莫谈风骨,是智慧比不上,不知道往哪儿用功。
业务好,爱谁谁,任性;业务差,瞎窜窜,没用!
(作者为书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