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霞

    踩着辛稼轩平平仄仄的词韵，回到燕山山脉，我的塞北故乡。城中的桃李惆怅风雨，小村溪头的苦苦菜，散放着春天的光芒。

    山冈上长满细密的浅草树木，小滦河水横波涌起，跌宕着流向远方……一个让人柔肠万千、温润心灵的栖息地，丝丝缕缕地缠绕，幻化成天蓝如洗，空气清朗，满目苍翠，几多苍茫。

    三五只寒鸦，飞过空蒙的长天，一丛一簇的苦苦菜，带我回溯童年的时光。枝头的山杏，绿意嫣然，远远的，用惊讶的眼神驻足回望。

    如此羸弱，像落在地上的一只只蝴蝶，纹身的翅羽，拍打着泥土，醉心地吟唱。那翡翠绿，有着小家碧玉的矜持，伫立田塍垄头，自带苦涩的幽香。

    那时，放学后，手挎柳条筐和小伙伴们赶着去挖野菜，苦苦菜也像小伙伴一样扎堆生长。当我发现绿宝石似的柔柔嫩嫩、优优雅雅的苦苦菜，便急匆匆地将其收入囊中，兴奋异常。

    《唐风·采苓》中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挖野菜的兴致，不啻为少年童真的疯狂。遇见深藕荷色的长纹菜，便想起清绝脱俗张爱玲的旗袍，从领口遮到踝骨神秘的一统，内舒柔媚，韵味十足，开衩处，春光微露，催人无尽遐想。

    尖尖的苦苦菜，形如柳叶，状似柳眉，白皙颀长的茎，仿佛芭蕾演员的肖像。不求显达、不求名，亦如凤尾迤逦，更像柳篆线条悠长。

    坚韧如丝的苦苦菜，横根经得起犁铧和锄头的除刈，走到哪里，都能扎根生长。待来年，再染沥沥春雨，新碧如斯，他年不改昔年妆。

    “陆羽煎茶千次品，神农试草几回尝。而今已做珍稀菜，曾是饥民救命粮。”苦苦菜，自古以来饱受世人垂爱，曾经衔接起青黄的岁月，如今已是餐桌上不可多得的野味鲜尝。

    春到采曲麻，平人康健泰。浆液乳白的苦苦菜，还是醒脑清神明目、健脾开胃、利湿排毒、止渴生津的天然保健品，功用味压群芳。

    到了秋天，乡村田野开满了苦菜花，亭亭玉立，雍容华贵，极尽妖娆。那是太阳的色彩，为丰收的大地涂抹上一层金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不禁让人想起《西厢记》中长亭送别的情景，忆及范仲淹的词句，晴空碧云，寥廓苍茫。

    纤弱的苦苦菜，不仅唤醒了我的童真童趣，更像一个片段、一种情怀、一段梦境，挥之不去，烙印在心上。

    尽管脱胎换骨，而灵魂深处，依然深藏着对故乡的感恩，对成长的回溯，对生命的感悟：先苦后甜，韵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