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石
秋风乍起,故园中的枣树颤抖着,舍弃下枝头最后一个孩子。红枣已风干,砸在地上不安分地跳动着,最后不知隐藏在哪个旮旯儿。
层层叠叠的树叶,堆积起满地苍凉。饮水的麻雀,在石磨盘的水槽边跳跃,上下翻飞自由舞蹈,唧唧喳喳自在歌唱。午后的院落,成为鸟的乐园,在鸟儿的躁动中,平静而安详。
墙上阳光游走,明媚耀眼,散发出温热的气息。木头板凳上,老人在闭目养神,享受着秋阳的温暖抚慰。古铜色的脸庞,在太阳下舒展着纵横杂乱的沟壑,白发丝更加晶莹透亮,岁月的痕迹,写满无法言说的沧桑。
几串玉米、大蒜、辣椒和高粱,黄白红褐,长长短短,挂满半面墙壁,极像一首耐读的田园诗行,描述着经典的故园风景,飘溢着浓郁而醇厚的乡土味道。
幽闭的窗子,因阳光照射而敞开心扉,金黄的光柱里尘埃飞扬、万物浮沉。射进老屋,照亮一片空地,像掀开历史幽暗而深邃的一个角落。
站在枣树下,我试着寻找曾经遗落在故园的记忆,却感觉时光匆匆而过,改变了世间太多。抚摸老屋,恍然觉得那份温热,还未被秋风吹凉。
弯柳揽月
故乡的那棵弯柳梢头,是月亮最喜欢待的地方;而弯柳下的石头旁,是看月亮最好的地方。
故乡的河岸上,生长着成千上万棵树,高矮胖瘦各不同。然而,只有那棵弯柳树最得天独厚,它并不伟岸的身躯伸出多情的臂膀,款款伸向河面,恰恰揽住正在升起的月亮,勾勒出一幅动人的图画。
多少年了,多少人在树下,听着嫦娥、玉兔、七仙女的故事长大;多少年了,多少人在树下和佳人相约,对着皎皎明月,倾诉内心火热缠绵的衷肠;多少年了,多少爹娘,在树下许下祈福的愿望。
多少年了,多少人在远行前,悄悄来到树下,朝着夜空,对着或圆满或残缺的月亮,无限深情地凝望,凝望,恋恋不舍地走向他乡。
多少夜晚,我行走在他乡的路途上,总会想起故乡那棵弯柳上的月亮,它依然在深情地守望。那静静流淌的河水,泛起涟涟波光,在我心头久久荡漾。
河畔情思
伫立河岸,思绪便会随着流水漂向远方。故乡的河流,不知源起何处,又流向何方。
我的脚步所及与目光所见,远远不是河流的长度。然而,我还是固执地称它为故乡的河流。
在河边,我的停留远不如一棵树木更为长久,甚至不如一株芦苇,陪伴经年。
我是匆匆过客,那些留在河滩里的声音早已消散,那些深深浅浅的足印,被水花一下一下悄然抹去,还原成泥沙。
我所带走的,仅仅是浮光掠影的记忆。比如萋萋的苇草、河滩的牛羊,以及那些神秘的鸟儿,年复一年重复着的古老歌谣……
关于这条河流,我看到与感知的,远远不够多,它的前世今生都让我迷惑;关于这条河流,我怀念与想起的,也常让我陷入难解的忧伤。
今天,我的唇边再无法尝到,那河水的清凉味道;我的梦里,再也无法泛起白色水花与悠悠碧波。那绵绵清流,已沉入沙滩,或飞向云端,再无法抵达梦的彼岸。
假如,我再行走于故乡的河岸,那栖息在芦苇深处的翠鸟,能否用清亮的嗓音,为我唤回河流消逝的昨天,为离岸的游子唤回走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