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芳
我先后去过两次黑龙江伊春金山小镇的峰岩山寨,一次是在仲夏,一次是在深秋。季节的颜色,把峰岩山寨涂抹成两幅风格迥异的画,镶嵌在小兴安岭上。
小兴安岭,又称东兴安岭,亦名布伦山。金山小镇就坐落在小兴安岭南麓。
峰岩山寨有3个湖,从一个湖到另一个湖,需要些时间才行。我一直在想,不知有多少水的精灵居住在此,沿着湖岸漫步,总会被一道河流或一条小溪拦住去路。清澈的河水如同大山的血液,自岩石间流淌而出,穿过丛林,穿过苔石,流淌到了山下。如此丰沛的水源,使得3个湖,一年四季湖水丰盈。
湖,是峰岩山寨的眼睛;有了湖波荡漾,峰岩山寨也就有了让人心动的风情与韵味。
枕湖而眠,一抹清凉的雨意扑到了脸上,是雾。淡白的雾仿佛天地的笔墨,将湖对岸的山峦、树木、小桥,缭绕成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画。这样的山水意味,应该是诗人王维的时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我真想守住那一湖寒烟。只是,我知道一会儿太阳会从山那边登上山冈,把锁住湖面的晨雾驱散。而我却想赶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赶到那片白桦林去。
在山路上行走着,风裹挟着秋的味道扑进鼻孔,那是果实成熟与树木腐朽混杂的气息。这是独属于秋天的味道。
山路两旁长满了野剌玫树,剌玫树后,大枫树伸出火炬一般红焰的枝叶,红的枫树旁,又会有几棵高大的、擎着金黄叶子的树。
再往前,清凉的空气里有了浓郁的花香,原来路边盛开着大片的野菊。嗅着花香、果香,我终于来到了那片白桦林。如今当我试图描写那片白桦林时,我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或者,那片白桦林根本不需词汇的雕刻,它的存在就是一首最浪漫的抒情诗、一幅色彩最美的油画……
一个外国作家曾经这样描写过一个诗人:“一个诗人,他在山里有一所寂静的房子,他述说他的窗子和他书橱上的玻璃门,它们沉思地照映着可爱的、寂寞的旷远。”
想起外国作家这段随笔时,我正倚坐在佛掌湖边的树下喝茶。
午后的阳光洒在浩阔的湖面上,我眼前的佛掌湖波光敛滟。远山一重黄一重红一重绿,层层叠加如同花瓣,波光粼粼的湖在山脚下极似花蕊。山脚下有几棵枫树把湖岸染成了一抹嫣红;绕湖半周有几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灿灿的叶子又把湖岸染得金黄;我的斜角,一片白桦倒映在湖水中,极具俄罗斯油画风格。
阳光渐渐把洒在湖面的波光敛走,湖中呈现出山峦的倒影。一重一重的颜色,使得湖水的颜色渐次不同,仿佛是风吹皱了湖水漾起的一道道涟漪,又仿佛孩子的手随意将各种油彩涂抹在湖底。
随着一阵寒凉的风将壶里的茶吹冷,黄昏降临了。知道山里的夜秋寒难抵,我放弃了向往已久的木屋,选择了有土炕的瓦屋。瓦屋的卧房有一扇窗,树的枝叶刚好印在窗楣上。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隔着窗户上的斑驳树影,我便能望到湖面的微光,我在等待着月光把湖面照亮。
可是,窗外起风了。风,把几丝细雨吹到了窗玻璃上。我忍不住披衣走出屋子,寂静的夜,山溪流淌的声音便显得异常清晰。
细雨中沿湖慢行时,有林蛙在我的脚边蹦跳,不时地还会看见野兔箭一般从草丛里跃出,钻进了茂密的山林。我呆呆地望着野兔消失在黑黝黝的丛林,不敢再往前走了。我怕惊扰到森林中那些“初民”的梦,更怕那黑黝黝的丛林中,蹿出一只眼睛闪着绿光的狼。
回到下榻的小屋,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勾起我对冬天的渴盼。冬天的峰岩山寨,对我来说很神秘:据说,一夜过去,屋前的雪地上总会留下动物的蹄印。你无法知道昨夜睡着的时候,是狐狸还是狍子,是熊还是野猪,就在门外徘徊。大雪封山,所有的动物都会走出森林觅食。冬天的峰岩山寨,人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围着一炉壁火,煮上一壶用各种野果自酿的老酒,或是掬一捧松枝上的雪烹茶。
盘桓于峰岩山寨的日子,无论是枕湖而眠,还是攀岩采汲泉水煮茶;无论是坐在树下品尝野果,还是追赶下山觅食的野猪;无论是沿着野花溪谷漫步,还是守着熊熊燃烧的炉火喝酒,都会与诗歌撞个满怀。仿佛诗歌就栖息在这山寨的每一个转角,最后盛开成了冰川上艳若朝霞的达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