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节平
在“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上以《小夫妻》一举摘得金奖的油画家李节平，近年来将目光投向了广袤的乡村大地。日前，“乡野考察——李节平广东新农村专题创作作品展”在广东美术馆举办，展览以油画、国画、版画、雕塑、壁画、装置、综合材料等形式，丰富地展现了李节平历时4年、行程两万多公里走访广东200余个村庄创作的200余幅作品，揭示了当代中青年画家对广博的人文关怀的追求历程。
2014年，我开始陆续到广东各地农村采风，进行“广东新农村专题”创作。该专题试图通过对广东改革开放以来农村新旧变化的挖掘，以及对当下乡土题材创作的思考与探索进行艺术实践。
乡土题材创作，实际上体现着传统价值体系与都市文化精神和公民思想的新的文化态度，也是折射我们自身心理和期望的表现形式。我们画农民，其实是在画我们自己。
广东农村的发展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发生了质的变化，珠三角地区乡村城市化，农民亦农亦工亦商，已分不清城乡之别，并逐步辐射到粤西北地区。我在采风中首先走访了粤东北，再粤西南，重点是粤北地区。相对珠三角发达地区，那里的农村还有不少国家级贫困县，因而，更多保留了原生态的面貌和新旧变化中的景象，更接近当下农村的现状与生态。我用了一年半时间跑遍岭南大地，沐雨栉风两万余公里，走访采风近40个县、乡、镇的200余个村庄，写生200余幅作品。称心之地长住半月，可观之村速写记录。岭南大地，从表面看，各地农村已没有太明显的差异，都在发展改变，情况较差的是贫瘠山乡里的山地村落和藏在美丽乡村中的那些五保户，以及缺乏劳动力的贫困家庭。
发展不平衡是制约广东农村整体发展的关键问题，这也是中国当下农村普遍存在的问题。越来越多的农民涌入城市，城市成了农民的向往之地。农民们攒着钱、贷着款，村里的在镇上买房，镇上的到县城买房，为了提高生活品质，也为了子女能上更好的学校。如此，许多村子空了，田地荒了，成了荒芜而又美丽的村寨。农民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根。当下，许多农民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不少在城市打拼积攒了一定资金和技能的有识青年、农民工返回家乡创业，有的已经做出了佳绩。改革开放四十年大潮，农民和农民工是这一激流的主力军，为波澜壮阔的这段转型时期写下了不朽的篇章。
往返于乡村小道，满眼都是可观可画的景致。拐个弯，可能看到农家正在杀猪宰羊、晒谷剁草，或是一场乡村婚礼、寿筵庆生。多住几日，可能沉淀出一幅佳构。农民是朴实的，他们最看重真诚平等，交往深了，他们比城里人大方可信。当然，这几十年，农民朋友在城里的许多经历使他们始终带着一双警惕防备的眼神，也多少学会了狡猾、表里不一的处事态度。我常想，农民既向往现代化生活，又惧于现代化的某些严规苛则和人事冷漠，他们可以寸土不让，也可以倾情以待，这也许是农耕文明的意识，也许是文明进步中的一道道坎。不管怎样，农村和农民随着时代的进步也在改变着，这是时代的脉动。
农村乡野题材的创作，各时期中外艺术出了许多大家巨作，今天看来，仍然感人。因为作品深刻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气息和人文情怀，因而能够隽永不朽。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文艺创作，最多、最经典的是有关农村乡土的题材，它始终是中国当代绘画的主流。辽阔乡土有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高山大海，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能折射出时代的光芒，丰满着当代画坛。农民群体生活在社会底层，情感朴素、勤劳善良，也囿于小农意识，跟不上急速发展的时代进程。好在今天科技化、信息化社会推动着农村的发展，农民也在经受现代社会的洗礼，经历着社会变革所带来的生存与发展的困扰。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如何超越过往的绘画，如何在新的层面上回到生命的根本，从文化历史与现实中国乡村的变化去考量，这无疑是当代乡土艺术创作的一个课题。
殷双喜在《远去的笑容——新中国美术中的农民表情》一文中写道：“对于当代中国的乡土写实绘画，我们的主要困惑不在画面的技术语言，而在于作品中呈现的画家对个体农民作为社会构成的基本细胞的人本主义态度，以及对乡土中国的文化态度。”这种态度既不是新中国成立之初老一辈艺术家以自身经历所创作的乡土气息浓郁的作品，也不是改革开放后对农民以及农民工的同情或淡漠，更不是简单的叙事性民俗再现——这也是我进行“广东新农村专题”创作的挠头之处。倘若不能进入农民的精神与情感世界，不能关注当下农民生存与发展的深层社会问题，创作就只能是表面猎奇，平庸无力。当然，这不是一个专题创作就能解决的，需要相当长时间的深入体会和广博的人文情怀，并逐渐建立起一套个性化表现乡土题材的叙述方式，画出对时代有所承载的作品。平实、淳厚、质朴、勤劳、坚韧……这是与土地连在一起的特质，其间蕴涵的人文情操和现实关怀精神是创作的核心。
我的“广东新农村专题”本着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尽可能准确地表现我之所见、所感、所思，虽然没有完全脱离惯性思维和老套的表达方式，但是，情感和理性是贯穿整个创作的。为了使专题作品更丰富耐看，除油画本行外，我还采用了国画、版画、雕塑、壁画、装置、综合材料等画种，试图以不同语言方式来丰满这个专题，留下一个可资体味和进一步探索专题创作的多视野、多角度的范例。在长期的艺术创作实践中，各画种我都曾有所涉及，以往经历的影视、话剧实践，让我既有宏观的观察方式，也有精微的技术能力，这无疑能帮助我进行综合的构思与创作。在具体表达上，我尽可能还原真实的农民形象和环境物象，没有这些具体形象和物件的描绘，而只是意象式的情绪和技艺表现，观众是不能真切感受到乡土气息的，某些细微的描绘和符号选择很能传达原始的味道以及时代特征。作品能够传达出时代气息是我的着力之处，能够折射出生命之光是我的内心之选，尽管我忽远忽近地在接近或偏离当下乡土题材创作的社会价值和生命底蕴，步履艰难，我依然乐此不疲。
（作者系广东画院专职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