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女儿在微信上发截图过来,图上是自己的体重、脂肪率、肌肉量、水分、蛋白质等指标,接连发了三次。我明白女儿的意思。她寒假给我买了一台华为体脂秤,称了体重,手机上只要装有APP、接上蓝牙,就会呈现人体即时的九个指标。当时女儿也想给我装一个APP,我嫌占空间,没同意。
女儿常常跟我开玩笑,说我是个不听话的人,小时候不听父母的,现在不听崽的。这话委实冤枉了我。孩提时代的我确实调皮捣蛋,将小石子丢进稻田、扯女同学辫子、骂同学粗话之类的事没少干,但逃学、离家出走、偷东西这样严重的事从不敢做,换句话说,我的顽皮是有底线的。至于现在不听崽的,也不全面。我未必会笑纳女儿的每个建议,但一旦涉及她本人,最后几乎都依从了她的想法。
上研究生时,女儿很盼望搬到留学生楼去。她所在的那所北方大学研究生宿舍无淋浴设备,洗澡得进学校大澡堂,而大澡堂的开放有时间限制,常出现这样的情形:需要洗澡时,时间上与其他活动相冲突,时间充足有时又不需要洗澡。女儿从小生活在江南,读大学也在省内,从来没遇过此等事情。住研究生宿舍与住留学生楼可不是搬一栋楼那样简单。研究生楼的住宿费非常便宜,一年一千一百元,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住;留学生楼一天六十元,除去寒暑假,读一年书就是一万五六千元。想到女儿的困难,我二话没说就将钱汇了过去。
女儿硕士毕业是在二○一六年三月,她想去韩国湖南大学孔子学院做汉语志愿者,我不太同意。去外国做志愿者,有关部门只报销来回路费,如果暑假回家,不但机票自负,连工资也没有,这摆明了暑假是不方便回来的。做志愿者每月只有八千元人民币,加上安家费和出勤补助,只有一万元左右,而韩国物价很高,一个月伙食费就得四千元人民币。但女儿铁了心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们父女俩讨论了一上午,最终女儿说服了我。
从韩国回来,女儿成了待业青年,那时女儿每天的标准动作是:吃饭、读书,读书、吃饭,每隔一两个礼拜再去外地“考”一次工作,有没上线的,有接近入围的。考了四五次,女儿漂泊的脚步在如诗如画的嘉兴停了下来。女儿考取的是一所大学的党委宣传部,我喜不自禁。女儿的学校有个规矩:新入职教师可以在周转房里住两年,其后必须搬离。女儿渴望拥有一套房子,可身无分文。沿海地区房价高,动不动就是每平方米几万元,女儿看中的小区也要一万六七千元,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虽然我其时的积蓄只有一百万元多一点,虽然我一辈子都对欠债抱着警惕。
看女儿劝我装体脂秤APP那么苦口婆心,我终于再次听从孩子的意见,悄悄下载了一个。我不是高高在上的父亲,非常清楚孩子不会永远是小不点,他们会长大、成熟,会有比父母更多的知识、更高的智慧,自然,他们有时也会遇到难处,需要父母出手相助。做父母的不能自以为是,而要将孩子视作平等的个体,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体悟他们的所欲所愿。
有人说,多年父子成兄弟,我则是多年父女成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