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本
散文的题材是十分宽泛的，有“文种之父”的说法。这中间，写亲情、乡情和友情的，要占相当的比重。特别是初学习作者，往往就从这里起步。但是经年有日，一些逐渐握笔成熟的散文“写家”，也会发现自己竟然重复起自己来，跳不出“熟悉”的圈子。难道还鼓动散文作者专门揪出根脉去展现“陌生”的猎奇事端么？当然不是。但不妨应时代的呼唤，扩大眼界与思路，凝眸于自然大地，异域风物，尽吮整个“地球村”的宝贵滋养，成为世界大家庭建设的一员。
在现今散文写作领域，自打“五四”新文学肇始，域外情景便不缺文笔表现，有通过“旅行记”类作品开阔民智的视野，介绍世界的状况，为民族的解放与进步，提供真实可靠的参考。为人熟知的有周恩来的《旅欧通讯》和瞿秋白的《饿乡纪程》《赤都心史》，郭沫若的《今津游记》、冰心的《寄小读者》及徐志摩的《巴黎的鳞爪》、邹韬奋的《萍踪寄语》和《萍踪忆语》。以上还仅是国门初启时的粗浅记录，后到新中国成立之初曾遭多国封锁；进入新时期，特别是新时代，这类散文方得以再创，门类得以复兴。由作家尧山壁80篇域外散文结成的《趣味欧洲》，25万字的篇幅，有过去积攒下的，也有近年新作。从中欧“开花”，经南欧到北欧，东欧到西欧，八九个代表性的国家被说个“底儿掉”。书名带有“趣味”二字，却让人无法寻觅到“逗闷子”和“找乐子”的低俗景象，而尽情表述的是高尚的雅致兴味。
作者到法国巴黎，写了“华夏之风吹拂香榭丽舍”“地广林深幽袭枫丹白露”，还有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凡尔赛宫、拉雪兹神父公墓，甚至巴黎的画廊、广场、墓地、河流，畅游神往。特别是对巴黎圣母院的描绘，为人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字记忆写照：“这是一座罗马式、哥特式和文艺复兴建筑，正面尖顶拱门，飞檐浮花刻镂，顶部两座塔楼、后堂尖塔兀立屋脊，顶尖十字架与天相接。”今春已不幸化为灰烬的双塔，仿佛依然矗立在千万游客跟前。因为巴黎圣母院“整个建筑用一色巴黎石砌成，肃穆安详，庄严华丽。大诗人雨果说它是‘巨大石头的交响乐’‘每一块石头都是千姿百态实现着艺术家的天才和工匠的奇想’。”这就把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尽展无遗。当然也有记述历史悲剧的，在大英博物馆“东方世界”展品里，作者竟吃惊地看到几幅中国画，其一是唐本东晋顾恺之的横卷《女史箴图》；其二是元代赵孟頫的竖幅《立轴双马图》。画下的铜牌注明是“帝国作战部”移赠，毫不掩饰是当年英法联军或八国联军抢到手的。到这里，就好像参观一个盗窃犯的罪行展览，越看越不是滋味。到俄罗斯，作者写走进保卫列宁格勒纪念馆，一片沉寂，无限肃穆，周围墙壁上一支支燃烧的小火炬，900支象征着围困的900天。民族保卫者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集体英雄主义和勇敢精神，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挥笔外域散文写作，常遇文物与人物的碰撞，美景与灵魂的纠葛。《趣味欧洲》特别关注那里的伟大人物和不屈魂魄。如果像一些人那样，只是留连于车窗之外的“西洋景”，此行岂不过于浮泛粗浅了？书中以不算轻松之笔直接记访了德国马克思的故乡特里尔、瑞典诺贝尔故居白桦山庄、“1848年革命最后的英雄”匈牙利裴多菲的故居凯希格达西……但是更多的篇章奉献给了文学艺术家，法国的巴尔扎克、雨果、福楼拜、乔治·桑，意大利的但丁、达·芬奇等；德国的歌德、席勒；英国的莎士比亚、济慈、肖伯纳、狄更斯；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比利时的凡·高；丹麦的安徒生；捷克的卡夫卡，特别是全书后部几章又写给了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高尔基、谢普琴科……不仅历数了名人大腕，而且直奔他们的情感世界。通篇人物活灵活现，如师似友，情谊绵绵。当中的一篇散文中记述卫国战争中苏联共有800名作家上了前线，250多名牺牲在战场。刘白羽听闻后说：“在那反法西斯的年代啊，我们虽然相隔万里，但我们的战壕却紧紧相连。”尧山壁也是烈士之子，他写道：“那欢笑装进我的胸腔，那泪水一直流进我的血液里。”还有什么样的游记散文能够令人如此动容呢？
用心琢磨起来，《趣味欧洲》的情趣与味道，还表现在作品朴实而曼妙的细节描绘上。如果在跨出国门来往行进途中，只是对域外略述大概，毫无见地和个人“发现”，那么抚摸地球仪和翻览说明书也就差不多了。然而写到巴黎除了豪华的文艺殿堂之外，还留意了形形色色的街头艺术：数以百计的画摊在蒙马特小山广场上排列成行，阵阵悠扬的琴声在广场和地铁里传出远播；再加上服饰和香水拥身的巴黎女子，那真是百般悠闲，风情万种。还有醉酒慕尼黑、泛舟威尼斯，呻吟多瑙河、夕阳斜塔影，一幅幅欧罗巴景致完整地呈现在游客面前。有巨幅写意，也有小品工笔。“大石头离开小石头砌不成墙”，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完美就是如此打造而成的。
在《趣味欧洲》散文集问世的同时，“冀西欧”国际班列于2019年7月首发，汽笛长鸣，铁流滚滚。河北乃至华北、西北有了常态化通往欧洲的陆路通道。它代表“一带一路”建设不断走深走实，行稳致远，成为和平之路、创新之路、绿色之路和文明之路，又有谁不去赞许游记散文放开笔去，所搭起的彩虹大陆桥肩负的历史重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