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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化报 >  2009-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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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白杨祭

  毛志成

  60多年前,我五六岁。作为农村的儿童,闲暇的游乐场地也无非是田野。时值春末夏初的一天,我玩得累了,也可能由于在空旷的田野上觉得寂寞,见到一辆马车停在路旁,车夫还唱着小曲儿,我便走了过去。车夫将马从车辕中卸了下来,解了缰,任凭马在路边自由地啃吃青草。我也闲坐下来,观看吃草的马。这时,我见到草丛中有一棵半尺高的白杨嫩苗。

  这株小小的、矮矮的白杨嫩苗,可能是由白杨的种子散落在这里萌发出来的。高大的白杨树也有花穗,花也结果,种子也会生芽,只不过发芽率太低太低了。

  这且不说,反正在草丛中我发现了这株白杨小苗,它旁边的那丛草又特别青翠,马几番将它的嘴伸向这一丛草,包括白杨嫩苗,我几番拍了马的头,示意它去吃别处的草,不要吃掉那株白杨的嫩苗。幸好车夫仰在地上打盹,没有发现我对马的驱赶。马也许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移身到别处去吃草了。为了保护这棵树苗,我又特意将树苗四周的青草拔掉了一些,意在使这株小小白杨生长得快些。

  爱往往是无意的,是举手之劳的事,甚而是出于玩笑,但就在这一瞬间就有可能决定一个生命的存亡。我没想到这些,甚而连我的行为本身也未必出于有意识的爱。那时我只是个无知的儿童,假如我有了知识、懂了道理,就会懂得生命有时是很脆弱的,需要保护。例如:一个不知从哪里飞来并落在这里的种子发了芽,长成一株稚嫩的树苗,任何一个偶然的机会都可能使其丧命。马啃了,牛踩了,虫吃了,都可能使这株白杨永远消逝。这样的想法当时我没有,因为我是儿童。

  话说回来,随着时间,白杨小苗一年一年地长高。十年后我到城市上了中学、大学,每年暑假、寒假回乡时都要看望它,它果真渐渐长成了一丈高、两丈高的青年树了。一经想到它曾是当年我从马嘴中“夺”来的,我的心里总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特殊情感。我没希望它感恩,因为我对它的爱也使我本身享受到了特殊的愉快感、幸福感,这也是任何人都不具备的。

  我离乡,一别就是40年!

  当我退休回乡探看故里的风情时,岂能忘记那株白杨!再见到它时,它已是真正的高大乔木了。身高抵得上我身高的多倍,粗壮得也有巨人之感。我已经老了,但它仍有青春风采。我大半生的漂泊和闯荡,艰辛和快乐,得意和落魄,激动的泪和滴出的血,它都记在心里,而且评议得很公正。因此,它也是我的恩人。若是失去了它,好像我的心灵世界也会荒凉起来。

  但是在前几日我回乡时,见到的是另一番景象:白杨失踪了。

  一株白杨失掉了,虽然大地上的白杨很多很多,但“这一个”却永远地消亡了,而且无法还原和复生。为这样的事而悲伤,很可能是文人的自作多情或杞人忧天,但我还是捺不住胡思乱想。天上地下,万千物种,我们失去的和消灭的“这一个”太多太多了!有不少的事物,至多只能叫“这一类”“这一种”或“这一群”“这一伙”,而“这一个”呢?我们往往用不可取代的事物取代了它。

  我对这株白杨的感情,无疑有自私意味。故而即使我没有任何权利对一株树进行评议,但默默地写一篇短短的祭文,也应当是允许的,在我来说也是必须的。为了什么?为了珍存我必须珍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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