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本报实习记者 王连文
嘉 宾：薛若琳 中国戏曲学会会长 曾静萍 福建省梨园戏实验剧团团长
王评章 福建艺术研究院院长 傅 翔 福建艺术研究院文化发展战略研究中心主任
由中宣部、文化部主办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献礼演出”正在北京精彩上演。丰富多彩的地方剧种在让观众心醉神迷的同时，也引发了他们对传统戏曲生存状况和传承发展的关注。梨园戏是地方戏曲中历史比较悠久的一种，它发源于800年前宋元时期的泉州，享有南音“活化石”的美誉，是南戏传入闽南地区后，与当地的百戏、歌舞、杂剧、傀儡戏结合，并吸收本地声腔“泉音”而形成的古典剧种，分为大梨园的“上路”“下南”和小梨园（又称“七子班”）。闽南地区的梨园戏剧团仅有被称为“天下第一团”的梨园戏实验剧团一家。作为地域文化特色鲜明的古老剧种，梨园戏生存现状如何？其在保护、传承和发展过程中面临哪些问题？为此，本报理论部特邀戏曲研究专家薛若琳、王评章、傅翔和梨园戏表演艺术家曾静萍展开讨论。
记者：无论是从传承发展，还是从观众基础方面来看，现今戏曲艺术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和挑战，“戏曲危机论”也一直存在。梨园戏能独善其身吗？
薛若琳：从总体上看，现在戏曲发展态势比四五年前有所好转，呈现“低谷回升”的态势。京剧、昆曲等大的剧种通过不断继承创新得到发展。一些小的地方戏面临的生态环境情况各异，呈现不平衡状态。像花灯、花鼓、采茶等小剧种在保留“看家戏”的同时，也在排演一些新的原创剧目，达到了“新老结合”的良好状态。有些地方戏曲的传承发展却困难重重，甚至到了濒临消亡的境地。梨园戏作为地域特色鲜明的古老剧种，在闽南地区有着一定的观众基础，但仍然存在着人才流失、观众基础相对薄弱的问题。
曾静萍：自《董生与李氏》等剧目成为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优秀剧目以来，梨园戏实验剧团在省市两级政府的扶持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变化，突出表现在：招收的梨园戏演员生源质量不断提高；梨园古典剧院顺利完工并投入使用；剧团人员的工资待遇得到改善。但人才流失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当年与我一起学习梨园戏有30多人，现今只剩下四五个人还在坚持从事与梨园戏相关的工作。
王评章：上世纪 80年代末开始出现的“戏曲危机论”是戏曲发展传承面临诸多困难的反映，这源于时代变迁、社会生活急遽变化引发的人们审美和价值观念的变化，再加上部分戏曲脱离实际生活、艺术个性不断式微，戏曲繁荣需要的群体性、精神性、理想性在一定程度上被个体性、世俗性和商业性所取代。近几年，梨园戏的发展态势有所好转，这源于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扶持力度的加大以及演出软硬件环境的优化。但梨园戏的创作班底并不完备，优秀创作人才匮乏，而且依旧面临着演员和观众双重流失的问题。
傅翔：流行文化的普及和娱乐方式的多元化对梨园戏等传统戏曲的冲击比较大。我认为戏曲将由古代的“大众”艺术演变为现代精致的“小众”艺术，即戏曲将如西方的歌剧、芭蕾一样越来越精致、豪华，“有闲”“有钱”一族将更愿意欣赏。梨园戏“阳春白雪”的特点比较明显，决定了其可能变成一种“小众”的艺术。
记者： 2005年梨园戏成功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为特色鲜明的古老地方剧种，它的保护、传承应遵循哪些原则？
曾静萍：梨园戏中男女演员组合搭戏，采用隔代搭配的形式，男主人公的名字往往作为戏名，但最先崭露头角并成名角儿的以女演员居多，这要归因于“十八步科母”表演程式下旦角优雅、委婉的表演。梨园戏唱词和音乐的典雅、古朴，往往会使演员产生对梨园戏的特殊情结。这些特点决定了梨园戏的传承，是一个行当的综合传承和代际传承。一个小生或者旦角不管表演技艺多么精湛，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扛下整出戏。梨园戏的传承不只是单纯戏的传授，也是对梨园戏本身所包含和反映的精神实质、社会背景和人文理念等的传承。
薛若琳：梨园戏等古老剧种的保护传承不能揠苗助长，应该遵循“抢救、继承、改革、发展”的方针，发挥其优势，创排一些历史剧、古装戏，不一定盲目上马现代戏。
记者：梨园戏实验剧团作为“天下第一团”，在梨园戏人才培养方面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成效如何？
曾静萍：梨园戏演员除了必须具备较高的文化素质和专业水准外，还须具备宁静平和的良好心态。我们在甄选演员时要考察其形象、嗓音和肢体，在演员培养和舞台演出阶段也有着严格的标准和要求。演员必须在艺校经过5至6年的专业训练。
对青年演员的培养不是朝夕之功，首先必须信任他们，信任是培养其自信的前提，也是维系其演艺生涯的纽带；其次，我们教给演员的不只是表演技巧，也包括剧种的精髓和灵魂；第三，给演员提供较好的生活环境和表演环境。
王评章：人才培养与梨园戏传承两者之间联系密切，前者是后者的有效载体和实现手段，后者是前者的指导方向和最终目标。梨园戏实验剧团近两年通过媒体宣传，招收了一批素质和潜质都不错的学员。在创排剧目时，剧团也会广泛征询专业戏曲研究机构的意见和建议，并邀请外地优秀编导人员加盟。
傅翔：梨园戏实验剧团目前还是曾静萍挑大梁，依旧面临人才断层的问题。梨园戏真正出名的人才并不多，不是因为没有优秀的人才，而是对演员的培养、包装和宣传不够，人才成长环境没有得到很好的优化。有必要大力推动“以团带班”的培养模式，并将之纳入人才培养规划，不断加强剧团与艺校的联系。
记者：如今，梨园戏实验剧团一方面坚持在条件较好的城市剧场演出，另一方面努力拓展农村演出市场，如何看待这种“两条腿走路”的发展道路？
薛若琳：作为梨园戏实验剧团长年探索的结果，“两条腿走路”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剧目可以成为都市化剧目，但一个剧种不能成为都市化剧种，只有做到城乡并举，才能保留和扩大戏曲的观众基础。梨园戏主要流行于闽南地区，在当地有一定的观众基础，优秀梨园戏剧目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农村都会受到观众欢迎，而且完全可以突破地区和方言限制，成为受全国观众欢迎的剧目。戏曲院团应加强剧目建设，在传承经典剧目的基础上，不断创作新戏。
曾静萍：面对不同的受众和特殊的发展环境，我们剧团坚持 “两条腿走路”。近年来，省市两级政府对剧团的投入不断加大，但扶持资金只够解决剧团70%至80%人员的工资，而且工资水平偏低（大中专学历的演员评上四级演员后，工资每月只有1000多元），所以我们需要主动出击，通过开拓演出市场持续“造血”。闽南民间每逢婚丧嫁娶、传统节日，有请戏班唱戏的习惯，而闽南地区100多个民间剧团中，梨园戏剧团仅我们一家，这些都是开拓农村市场的有利条件。
王评章：剧场演出与草台演出相结合这种“两条腿走路”的发展模式，是梨园戏现阶段发展的必然选择。梨园戏在闽南乡下有一定的观众基础，但长期在条件简陋的草台上演出，演出水平必然下降。所以也需要不断开拓城市市场。此外，“两条腿走路”也十分有利于梨园戏的普及，而做好普及工作对于保持并拓展梨园戏的观众基础十分关键。在“两条腿走路”的同时，还要争取创排一些新剧目，加强对剧团、剧目和演员的全方位包装宣传。引入地方企业赞助是走市场化道路的一种选择，但现在还没有得到较好的探索实施。
记者：在加强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方面，梨园戏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曾静萍：梨园戏在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发挥着独特作用，我国台湾地区的很多演员和演艺团体都曾到泉州来拜师学艺，我们也经常到台湾演出、授课、讲学。不少台湾学生对梨园戏有着浓厚的学习兴趣，他们文化底子扎实，有很好的学习潜质。台湾同胞称我为“梨园天后”，一方面说明他们很喜欢梨园戏，另一方面也证明梨园戏在两岸文化交流中发挥的作用得到了台湾同胞的认可。
王评章：首个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落户闽南，将极大地促进梨园戏的传承发展，也将使梨园戏在加强对台文化交流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梨园戏在台湾地区有着很好的观众基础。两岸围绕梨园戏开展多种形式的文化交流活动，不仅有利于梨园戏的普及，也有利于增进两岸人民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