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翟 群
8月5日至10日，大型羌族歌舞史诗《羌风》在北京保利剧院连演6场，80名从5·12四川汶川地震废墟中走出来的羌族老乡用最质朴的歌舞，感动了京城的观众。每场演出结束时，全体演员都会用汉语齐声唱《感恩歌》，向帮助过他们的人们致谢：“山一样的恩德，海一样的深情，羌族百姓永远记在心……”然后在剧院大厅为来宾披挂羌红，用歌声为眼含泪水的观众送行。
爱情与婚姻、新生与死亡、战乱与迁徙，《羌风》以音乐舞蹈的形式完整地展现了一个民族的成长历史，它不仅包括6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3首经典羌歌，其原生态的表演方式、流畅隐秘的叙事线索以及精美独特的舞台设计都令人回味。
在北京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记者采访了《羌风》的出品人王征。王征递给记者的名片上印着“大型羌族歌舞史诗《羌风》出品人”几个字。记者了解到他经营着一家文化传播公司，问他为何只印这一个头衔，王征苦笑着说：“我现在都没怎么管公司的事了，全身心在做《羌风》，已经融化在里面了。”
羌文化志愿者的“冲动”
早在2005年，王征的文化公司便准备拍摄一部羌族题材的电影《云朵上的尔玛》。在羌寨采风的过程中，王征爱上了这个有着3000年文化积淀的民族。电影原定于2008年5月18日开拍，5月12日却发生了大地震。
“我是5月11日从北京回成都的，似乎就是为了赶来感受这场地震的。”王征说，“15日，我到绵阳体育馆做了一名志愿者，3天后又到了安县黄土镇救助站。在那里我碰到了从北川小寨子沟来的一批人。”这些人原本在寨子里为游客表演羌族歌舞，他们告诉王征，小寨子沟的不少艺人在地震中离去了。
“我听说后感到特别痛心，羌族文化在这次地震中被破坏得太严重了。我立刻有了一个想法：把这群人聚集起来，提供两年的生活保障，让他们继续表演歌舞，传承羌族文化，保存一个羌寨的生活形态。”回到成都后，王征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几个朋友，大家都深受感动。还有朋友给王征推荐了一个人——羌族音乐的集大成者汪静泉。王征一听大喜，这位音乐人原本正是他计划拍摄的电影《云朵上的尔玛》中主人公的原型！两人的碰面碰出了《羌风》的创意，“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电影没有拍成，但总算能为这个民族做点什么了。”王征说。
“羌文化有独特的魅力，
进去就出不来了”
担任了《羌风》艺术总监的汪静泉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音乐人，有媒体称《羌风》是他的“惊天绝唱”。用王征的话来说：“没有汪老师、没有他从花费近30年时间所搜集到的3000首羌歌中挑选出来的这23首，便没有《羌风》。”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文化部在全国范围内采集、普查民歌，编写中国民族民间歌曲集成。四川省文化厅和四川音乐家协会联合成立了四川卷编辑部，28岁的汪静泉进入编辑部负责羌族篇，这便是他与羌族音乐结缘的开始。
从知木林区到埃溪寨子，再到黑水、松藩、茂县交界处被称作“复音孤岛”的一个三角地带，多次只身前往大山深处的羌寨搜集民歌，动听而神秘的原生态音乐诱惑着汪静泉走遍了阿坝州的羌族寨子。
汪静泉走进了羌寨，又把羌族的音乐带出了羌寨。2006年3月，他带领纳玛组合、毕曼兄弟组合和热玛组合参加“第12届CCTV青歌赛四川赛区”海选，最终毕曼兄弟和热玛组合都直接晋级，前者还获得了第12届青歌赛原生态唱法第三名，他们也加入了《羌风》剧组。
汪静泉说：“最开始追踪羌族音乐是因为那是我的工作，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但是3000多年的羌族文化有其独特的魅力，进去就出不来了。恰逢这样一个需要我们为羌族文化贡献力量的时机，《羌风》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羌风”为何而“吹”
带着舞台剧《羌风》的创意，王征开始四处筹措资金。樊剑修、张斌等几个广告界的好友对此事极为热心，王征筹集到了先期500万元的资金。“这几位朋友承诺，只要公司还能运转，就会一直支持《羌风》。”
王征与汪静泉的想法一致，就是演员要全部选用震区的羌族人，但这一点实现起来并不容易。
“虽然我熟悉很多寨子的情况，知道每个寨子的歌王及其传人是谁，谁擅长跳舞等。但是羌寨正面临着重建，所挑选的演员基本上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或者要修房子，或者要带孩子，还有的家里老人过世不允许唱歌，还需要动员或说服家属，让这些羌族演员参与到这场精神家园的重建中来。”汪静泉说。
今年3月，王征和汪静泉花了一个星期从寨子里挑选了80名老乡，并将他们带到了成都。当这些人换上便装站到排练厅时，汪静泉一看，自己心里也没底了：从6岁的孩子到67岁的老妈妈，这样一群高矮胖瘦不同、站在那儿都有些紧张的人，能上台表演吗？
“但恰恰就是这样一群人，当他们穿上民族服装站在台上时，那股真诚和认真劲儿，爆发出了强烈的感染力。”汪静泉说，“每个人都非常投入。很多次排练的时候，我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此时，王征意识到《羌风》具有的新的意义，“当时我只是为了解决羌族群众的生活困难，抢救他们的文化，现在《羌风》影响的是他们整个的精神面貌，甚至他们的人生。组建《羌风》剧组以来，我时常被各种感动包围着，已经融化在里面了。”
为了给羌族文化提供更高更好的展示和传播平台，剧组邀请了一大批国内一流的艺术家组成创作队伍：总导演熊源伟曾获曹禺戏剧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音乐总监安栋是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及火炬点火音乐作曲、2010年上海世博会音乐总监；执行导演曹平是音乐剧《金沙》的执行导演……
汪静泉说，一提到原生态歌舞，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民族风情大拼盘的歌舞晚会、公园里给游人表演的展示性节目，或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集中展演。原生态歌舞就只能以这些形式出现吗？我们想对现状有所突破。《羌风》试图以原汁原味的羌族歌舞，展现一个生命历经一次次磨难，又一次次重生的历程。歌舞是主要的表现形式，又要有情节线索，但这个线索一定要淡化。为了确立台本，6个剧种的编剧先后开了3次研讨会，最终确定以一个家庭的组建、繁衍为主要线索，配以民族战乱、迁徙的大背景，将民俗风情和“非遗”展示融入其中。演出也使用了很多舞台特效，期望带给观众全面的视听享受。
今年5月11日，排练仅两个月的《羌风》在成都金沙国际剧场首演，并连续3天进行免费公益演出。演出广受好评，但巨大的前期投入已让投资人不堪重负，“光制作一个液压舞台就花了100多万元，演员每个月的食宿费需要20多万元，而之前全都是公益演出。”
“舞台剧与电影不同，创排完了，花钱的时候才刚开始。”王征说，“有些人认为原生态不过是朴素、简陋的东西，实际上，《羌风》就是要做原生态的艺术精品，很多演员是山寨的歌王。要让大家了解、让人掏钱买票都需要一个过程，但是我们这个团很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我们不知道《羌风》还能演多久。”
这是一台由民间出资打造的我国第一部羌族题材舞台剧。研究羌族民间音乐的音乐人把30年来搜集到的精华全部贡献出来，几个痴迷羌族文化的企业家投资上千万元并汇集了一流艺术家进行创排，80名羌族老乡丢下锄头，第一次登上如此绚丽的舞台……
他们怀揣着对全国对口支援四川地震灾区的18个省市进行“感恩巡演”的梦想，但投资方已无力继续“输血”，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对话《羌风》出品人王征
放下经营状况良好的影视和广告公司，投入上千万元去排演一台赚不了钱的剧目，很多人不理解王征和他的朋友，各种评论也纷纷涌来。
记者：目前我国舞台剧演出市场并不很成熟，你们几个投资者中没有人有相关经验，当初为什么选择采用舞台剧的形式？
王征：因为舞台剧最直观，能真正实现演员与观众面对面的接触，表达他们的真情实感。我其实是一个做事很谨慎的人，但是创排《羌风》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调研、论证过程的项目，更多的是受一种情绪的推动。其他几个合作者也是如此，只是很单纯地想做公益事业，没有想过要靠这个剧目来赚钱。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全部用震区的羌族演员？
王征：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表演正宗、质朴、有震撼力，更重要的是为了让羌族人找到文化自信。我们的演员是一群刚从废墟瓦砾中爬出来的人，世世代代种田纺织。通过这个剧目的表演，他们感受到羌族文化是有魅力的，是受欢迎的。很多演员因此而成了寨子里的明星，这种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可以激励更多的人去学习自己民族的文化。只有自己有信心、有动力，才能更好地传承民族文化，这是单靠外力、靠帮助所达不到的。
记者：《羌风》目前的演出计划如何？
王征：《羌风》得到了四川省文化厅和各界的赞扬，被列为第二届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指定精品演出剧目，在上海国际艺术节及世博会上的演出也已经定下来。但要实现全国“感恩巡演”的计划困难重重。单单来北京演出就追加投入了200多万元，总投资已达1000万元，我们实在无力再继续投入了。我们不指望能得到回报，投资打了水漂，大不了从头再来，只希望这个剧能够继续演下去，实现这些羌族老乡的愿望，不要因为资金问题而被迫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