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翟 群
从2001年田有良的《翠花上酸菜》开始,到《哪个木乃是我姨》、《满城全是金字塔》……北京的“爆笑戏剧”“减压戏剧”一直生机勃勃地发展着,成为小剧场话剧的主角。而在上海,继现代人剧社打造的《单身公寓》开创“白领话剧”之先河后,《WWW.Com》、《杜拉拉》等关注白领生活的低成本话剧纷纷出炉。单从这些名字来看,或者显露着其搞笑雷人的诉求,或者借助流行文化的势头以吸引眼球。内容上,由于贴近生活中的热门话题,并且能够释放压力、调节心情,受到了年轻观众的极大追捧,票房自然也是一片繁荣景象。但同时,“票房大了,内涵小了”“缺乏先锋实验性,泛商业化、浅层娱乐化”的评价也随之而来。在精神追求与市场压力之间,在中国只有短短20多年历史的小剧场话剧将何去何从?
小剧场应摈弃只追求票房的恶搞和噱头
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副所长宋宝珍认为,产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法国的小剧场话剧,在国外一直以前卫、先锋、反主流、反商业化的姿态存在和发展,而目前我国的小剧场戏剧实际承担了三个方面的功能:实验、探索;传承、重新解读经典;向大众普及话剧。“爆笑戏剧”“减压戏剧”之类均属于第三种情况。她说:“话剧开始向白领、学生、新工人阶层普及,小制作的戏剧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然那些突破道德容忍限度,或者为了追求利润对戏剧进行过度商业开发的做法是需要制止的。过度娱乐化所带来的低俗、恶俗不可能长久。”
成立于2005年的戏逍堂是北京地区较早进行话剧生产创作的民营机构,《有多少爱可以胡来》、《满城全是金字塔》等剧目均出自它的旗下。其负责人关皓月坦陈自己不是业内人士,但按照市场规律,他将受众的需求作为第一导向:“我曾经花了10万块钱,雇人到各个剧场门口,挨个询问那些看戏的观众。从市场调查当中,我知道观众最爱看的是搞笑戏和情感戏。”
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一级导演林荫宇看了戏逍堂五出戏之后说,“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但没有下三滥。”她说:“有的戏剔除了生活的丰富内容,似乎生活只剩下了男欢女爱,仿佛年轻人的全部生活充斥了爱与不爱的呻吟、咆哮、呜咽和咒骂。”但她表示,改革开放30年来,市场经济的意识已深入人心,没有一个戏剧院团社队不在乎票房,这没有什么不对。反对的杜绝的应当是为了票房而搞媚俗低下的噱头,搞恶俗、恶心的无厘头。
最怕笑过后不知为何而笑
观众需要这类较为轻松的作品是一种现实,但也有观众有不同的需求。北京大学一位学生看过当下十分火爆的几部小剧场话剧后表示,它们不像一部戏剧,倒像“曲艺晚会”,演员使尽浑身解数逗你笑,但笑过之后就忘了为什么笑了。
据报道,从5月中下旬开始,北京小剧场票房大幅度下滑,预售下降了大约三成;而票房一直呈上升趋势的上海小剧场话剧,在今年5月迎来了“拐点”。各大票务公司纷纷反映,“五一”假期之后,所有话剧票都不好卖了。
原因为何?是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还是五六月份扎堆演出过后观众进入疲劳期?北京戏剧家协会秘书长杨乾武认为,小剧场现在到了调整的时候,既要保留让人开心的娱乐底色,还要有一定的思想内涵。即便是一开始抱着减压目的来的观众也不会永远满足于简单重复的搞笑。他说:“2008年是小剧场演出的高潮,热闹了一段时间后,观众对品质要求提高是必然。如果仍旧重复简单的搞笑、无厘头式的表演,观众会失去兴趣。”导演孟京辉曾表示:“小剧场话剧太轻佻了,太多人把它当饭后甜点了。”看来甜点也不能多吃。
小剧场话剧真的是商业性强了?
值得深思的是,在其他国家,小剧场话剧是实验性的,无法盈利或极少盈利。而在中国,小剧场话剧在商业化的演出中赚钱了。这是机缘巧合还是我们的创举?这一现象的背后又有何深意?
著名导演王晓鹰认为,本应最具实验精神的年轻戏剧人和民间剧社,却大多在追求剧场里的廉价笑声。这其中可能有社会大氛围的“文化消费主义”甚至“泛娱乐化”影响的原因,也可能有我国缺乏对实验性艺术创作的扶持政策的原因。
东方先锋剧场负责人说:“有人说现在的小剧场话剧先锋性、实验性差了,其实是商业性更强了。因为社会开放,经济和文化都迅速发展,我们也逐步走向戏剧市场化了,其实所有人都在探索怎么把商业性和艺术性结合好,怎么让观众先走进剧场。如果光是探索,导演、演员们都生存不了,那也无法发展戏剧,因为所有人都不是苦行僧,都要生活。”
而有些学者则直指“占据舞台的戏剧人”创作能力不足导致实验戏剧这块阵地被民营剧团抢走;另一方面由于体制原因,民营戏剧难以进入剧场,而国有院团则无暇顾及没有评奖优势的小剧场话剧。
关于实验戏剧、主流戏剧、商业戏剧三者的关系,王晓鹰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戏剧艺术的发展像一支时间之箭,实验戏剧是锋利的箭头,主流戏剧是长而坚实的箭杆,商业戏剧则是宽宽的箭羽。他认为,实验戏剧的创新实验往往是人们不熟悉甚至不接受的,许多实验探索被时间淘汰,而一些确有价值的艺术渐渐被更多观众所接受。主流戏剧中更加成熟、更被普遍接受的部分已具有了获取商业利益的可能性,所以商业戏剧是在主流戏剧发展基础上的一种再发展。如果原本应该成为箭头的实验戏剧直接与商业戏剧这个箭羽相粘连,一支向前飞奔的箭成了原地打转的圆环。
宋宝珍则认为,不断推陈出新是商业化的特点,市场机制下小剧场话剧的创作得到了很大的繁荣。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过快追求新剧目使得作品的艺术沉淀不足,难以产生能够在艺术史上找到位置、刻下名字的作品。
“商业戏剧不承担艺术建构的责任,这是严肃戏剧应该做的事。在一片娱乐声中,我们有必要呼唤严肃戏剧成为精神的引领,虽然实现艺术性、思想性、观赏性的统一非常困难。任何时候康德的哲学都不可能成为大众读本,但正因为有了康德,我们才会敬仰德国的哲学。戏剧艺术也如此。”宋宝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