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呈祥

    我的忘年交李默然是广大观众崇敬热爱的一位老艺术家。前不久，他盛情地邀请我观看辽宁人艺进京献礼演出的话剧《黑石岭的日子》，并颇含深意地“敲打”了我这个后生一句：“千万别误以为我们东北只产二人转，我们还创作了不少好戏呢！”

    《黑石岭的日子》是描写中国当代煤矿工人的一台好戏。编剧李宝群写得深，导演查明哲、蔡菊辉导得妙，众位演员演得好。作品形象生动地演绎了矿工近60个不寻常的春秋。20世纪50年代，矿工刘老黑在一次矿难中舍身救工友，自己却受重伤成了哑巴，从此开始了无声却更加感人至深的人生。60年代，在“工业学大庆”中，矿上照顾曾在工作中有功的伤残职工，分给刘老黑一套新房。他感激不尽，欣喜中正欲在新房里为长子操办婚事，患难中结拜的三弟范大炮媳妇临产，三代人挤在一间旧房里“闹”上门来，他急人所难，毅然将新房让给了范大炮。70年代中期“反击右倾翻案风”，知识分子出身的患难中结拜的二弟秦秀文蒙冤后曾欲自杀，他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为抚慰受伤的心灵，激活秦秀文生存的勇气，出人意料地立即让彼此相爱已久的秦秀文的“狗崽女”与自己的“劳模子”完婚，用“结亲家”的独特方式保护了秦秀文。80年代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他结拜的四弟彭乐呵下海经商；范大炮的女儿要与他家老二成亲，范大炮提出让已经当上科长的秦秀文开后门特批一间新房，秦秀文坚持原则拒开，范大炮与彭乐呵都怒斥秦秀文“忘恩负义”“不念他当年救命之恩”，他却在经历了一番自我灵魂搏斗后旗帜鲜明地支持秦秀文坚持原则。90年代深化改革，彭乐呵经商违法，遭到三哥范大炮一番炮轰，而已经晋升为副矿长的二哥秦秀文更是怒不可遏，作为大哥的刘老黑却有意把患难四兄弟邀聚于家中，拿出多年本拟为孩子成家的积蓄，要四弟拿去主动退赃。新世纪，黑石岭矿工宿舍高楼林立，患难四兄弟欢聚一堂，促膝谈心，反思人生，大家说：人生如歌，但这首歌，就数不能说话发音的大哥刘老黑唱得最好、最动听、最响亮！

    矿工刘老黑精神世界迸发的人性美、人道美、人格美，光彩夺目。先进文化和优秀艺术，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在人，宗旨是化人养心——把人的素质化高，把人的境界养高，然后让高素质、高境界的人去保障社会经济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这就是科学发展观的题中之义。观罢《黑石岭的日子》，谁能不为刘老黑这位普通矿工真挚纯朴的精神美和人性美所感化、所滋养、所提升！我认为，刘老黑艺术形象所提供的，正是我们今天推动科学发展、构建和谐社会所急需的。这，也正是优秀艺术魅力之所在。

    毋庸讳言，时下有的作品似乎不屑于化人养心，而醉心于化钱养眼。个别作品，片面追求经济效益，惟票房收视率至上，甚至营造视听感官生理上的刺激感取代精神美感，不惜败坏观众的审美情趣。我们当然主张既化钱更化人，即社会经济效益双赢，主张既养眼更养心即通过养眼进而养心，但我们反对一味化钱而不惜以败坏人的素质为代价，反对连养眼都谈不上的花眼乱心伤神。因为，在人类经历了农业经济到工业经济再到知识经济时代的今天，艺术美学的天职，在于提升人的精神素质而不是相反。这，应当成为坚持马克思主义美学观、历史观的一条基本的价值准则。

    还是回到我崇敬的默然老人吧。他说得对：东北不只产给人带来欢乐的二人转，东北更产给人带来思想启迪和精神美感的化人养心的话剧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