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在经历各大城市首映以及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之后,《唐山大地震》7月22日终于全国公映。作为暑期档最受关注的一部大片,电影的话题性十分充足,围绕它细枝末节的讨论,在试映时就已经无处不在。
在当下的电影环境下,《唐山大地震》无疑是部好电影,在某些方面,它有妥协的地方,但在对人性与情感的挖掘上,它达到了国产电影多年来从未到达的深度。一位朋友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唐山大地震》中张静初扮演的“姐姐”。从唐山到汶川,地震注定写进我们的生命体验里,而《唐山大地震》的最成功之处,就是把我们内心的恐惧和曾经莫名的仇恨捧到了阳光下,让我们理解亲情的温暖与珍贵。
的确,从“姐姐”的视角更容易理解《唐山大地震》,因为姐姐的伤痛的主要来源,并非地震本身,而是母亲对她的放弃——心灵的痛比身体的痛要久远得多。作为和“姐姐”同时代的1970年代生人,我能够深切体会姐姐的痛苦,因为这代人有着和姐姐类似的心灵痛苦——即便没有亲身经历地震,因为父母冷漠、物质匮乏所带来的童年伤痛,也会让很多观众对姐姐的躲避与逃离感同身受。
影片里,幸运活下来的姐姐从污水中站起身来。她眼神里的空洞与茫然,注定在接下来的时光中难以抚慰伤痛。养父、养母对她的倾心呵护,换不来上大学后的她每个暑假都能回家看看;养父劝说她回唐山寻访亲人,她却32年间不闻不问。只有她意外怀上的孩子,才能让她呈现出一个母亲本能的保护,不具备充足的理由和条件,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但这似乎也是一种报复,她要通过这种行为告诉母亲,她是如何保护自己的孩子的。
张静初将一个充满戒备、行为麻木、表情淡然的姐姐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从《孔雀》里的“姐姐”到《唐山大地震》中的“姐姐”,她再一次体现出对悲情戏的熟稔掌握。但显然,后一个姐姐的情感层次要更丰富和立体一些,这在影片后半部分有着明显的体现。比如在汶川时,她抱着一位母亲的腰,聆听着那位母亲因为孩子被压在废墟中而发出的哭号,仿佛懂得了自己母亲当年舍弃她的痛苦,这成为她完成心灵自我救赎的转折点。在回到唐山家中,母亲下跪向她道歉时,姐姐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向母亲下跪,这一刻,她完全原谅了母亲,也让自己一直缺失的生命得以完整。
《唐山大地震》实际上是一场由张静初与徐帆共同完成的戏,这对母女构成了整部电影大多数的戏剧冲突。在看完片后,关于地震的影像和其他角色的演出都会退居幕后,呈现出的亲情主题十分清晰:在为影片中的母女关系回归正常欣慰和感动的同时,我们如何处理亲人之间许多或是无意之间形成的伤害?电影中的母女可以穿越漫长的32年重新拥抱,我们是否可以让生活中琐碎的鸡毛蒜皮隔夜就忘,和我们的家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唐山大地震》的确拍的是一段历史,但它最大的价值却是,在今天,它拥有很大的现实意义:当现代家庭拥有了充裕的物质和构成幸福的足够条件时,对于亲情的思考,我们超越过从前了吗?珍惜程度是增加了还是下降了?我相信,电影院里观众的眼泪,有很多不仅为电影而流,也是为自己现在所身处的亲情困境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