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蛟雨

    在第62届美国电视艾美奖中，《广告狂人》连续3年拿下了剧情类最佳剧集和最佳剧本奖。消息一经传出，或许令一些中国的美剧迷怅然若失，《别对我撒谎》、《双面法医》、《迷失》等更为中国观众所熟悉的热剧再次败给这部收视率不及《绝望的主妇》零头的小众剧集。《广告狂人》究竟有何奇妙之处，能够如此得到艾美奖的青睐？

    《广告狂人》最大的魅力，也许是它成功地复制了一个时代最为私密的生活质感。它以让人惊叹的精准细节再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人的生活方式、风俗及观念，给观众带来的是一种微妙却有力的怀旧，是内心深处比记忆更有力量的刺痛感。对于许多该剧的忠实“粉丝”来讲，《广告狂人》或许不单单是一部剧集，而更像是一个时间机器，无论追溯过去抑或映射现实，到达的都是那些会让他们再次疼痛的地方。《广告狂人》在艺术深度上的坚持在这个充满娱乐泡沫的文化语境下更显得难能可贵，也彰显了艾美奖重视质量不动摇的坚定立场。

    行业剧的内涵延伸

    熟悉美剧的观众大多都不会对行业剧感到陌生。美剧习惯性地挑选一个大众所感兴趣的行业作为创作土壤，无论是律师行业、医疗行业还是无所不能的“特工行业”，它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容易激起观众的期待与遐想，以及强烈的好奇心。此外，这些行业往往能够轻易地融入对人际关系和人性的探求，在戏剧深度上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要想在发展已呈饱和状态的行业剧中另辟蹊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广告狂人》却抓住了以往美剧很少涉足的广告界，实则抓住了一块亟待雕琢的璞玉。

    广告作为消费主义文化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早已经深入了大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知是否有人专门统计过人每天所接受的信息里广告所占比例，但毋庸置疑的是，广告的确已经在现代人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广告行业也正日益成为现时代最有影响力的行业之一。广告界是什么样子的？广告公司的人是如何生存的？这自然成了人们好奇的问题之一。该剧剧名的中文翻译“广告狂人”似乎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为广告从业人员复杂、暧昧、激越的生活状态作了注脚，同样也暗示了上世纪60年代物欲横流的纽约在经济上升时期狂热放纵而糜烂享乐的社会氛围。

    《广告狂人》对于广告公司和广告人的描述，透射出的是整个美国社会的衍变与发展。剧中主角唐·德雷柏所供职的斯特林·库珀广告公司虽然是一个虚构的公司，但是在剧中与之相关联的其他广告公司却不乏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剧中所反映的诸多历史问题如古巴导弹危机、肯尼迪遇刺、种族歧视等也同样有现实来源。随着剧情的展开，虚构的公司成长与真实的社会发展相互映衬，《广告狂人》作为一部行业剧的内涵也由此得以延伸——商战的硝烟与主角们吐出的烟圈交织混合在一起，在这团氤氲的笼罩下，黄金时代里人们蓬勃向上的精神本质被资本主义发展的冷酷巨轮无情碾过，人物命运的起伏和人物性格的变化发展在其间被勾勒出了曲折的线条。

    难以言说的怀旧情愫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广告狂人》能以如此优雅温和的方式去刺痛一个时代，唤起人们对旧时光的缅怀与追忆？笔者认为，正是该剧对于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细致描摹，对那个时代生活场面精雕细琢的刻画，才娓娓道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怀旧情愫。

    故事围绕主角唐·德雷柏的生活展开，作为斯特林·库珀公司的创意总监，唐拥有的是名副其实的中产阶级生活，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他的身边，有觊觎他地位的同事和同行，有强势不留情面的妻子，有遭遇成长困扰的女儿，有层出不穷的各种情人。然而，剧中每一个人都饱尝时代给予的烦闷与矛盾。

    《广告狂人》敏锐地抓住了这时代的隐痛——资本主义社会在以一种狂奔的速度发展，而人们却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他们开始惧怕许多东西。唐惧怕自己作为一个逃兵的真实身份会暴露，继而他会失去他现有的一切；佩奇惧怕她苦心编织的“美国梦”会在男权当道的现实中被男人粉碎；贝蒂惧怕她失去了对丈夫的掌握后继续失去对女儿和对所有事情的掌握；导弹危机的时候，所有人都惧怕美国随时会毁于一旦；肯尼迪遇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惧怕他们对这个国家的信仰会崩塌……

    即便那个时代充斥着慵懒迷离的爵士乐和没有节制的疯狂派对与狂欢，尽管无尽的酒精流淌在每个人的血管里而人们也习惯以此慰藉，可是那种深重的不安与惧怕依旧无法散去，这是颓废的、摩登的、富于冒险精神的纽约的顽疾。这种隐痛在过来人的眼里和回忆里却反倒成了醇香的陈酿，成了老唱片里靡靡之音所吟唱的真谛，成了对“美国梦”最真实的诠释。《广告狂人》机智而巧妙地承载了这一切，所以，它获得了认同。

    也许有人会觉得，非美国本土观众可能难以体会剧中的情愫，但实际上该剧的高妙之处也在于此，即便文化背景和经历不同，可是共同的对社会发展的反思却联通了大洋彼岸观众的理解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身在当下中国社会经济高速发展时期的我们，更能理解剧中人对成功的不懈追求和因此而陷入的两难境遇。

    需要细品的慢热经典

    《广告狂人》是一部慢热的剧集。初看该剧的观众可能会因为忍受不了第一季前几集慵懒缓慢的节奏而错失经典。然而一旦入戏，便会惊讶地发现该剧的剧作之巧妙，最激烈的戏剧冲突总是藏于琐碎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当中，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惊喜，人物关系与性格的描写也鞭辟入里、张力十足。

    该剧剧作的一大特色是，总能在不经意间的人物行为及反应里传达出含蓄的批判或褒奖。比如第三季中，收购了斯特林·库珀的英国公司派来的新总裁遇工伤致残，斯特林本人却在众手下面前调侃了起来，这群商界精英的冷漠与无情在嗤笑声中暴露得淋漓尽致；比如第四季中，佩奇·奥尔森在酒吧和她朋友谈论到反对种族歧视的问题时，佩奇却勇敢地指出作为一个女人她所处的境地并没有比黑人好到哪里去，女权意识犀利地闪现，也透射出那个时代对于男女平等的要求更加迫切。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的广告创意也是主创聘用专业的智囊团共同设计，许多案例都叫人拍案惊奇，广告公司的运作与广告创意诞生的细致展现更是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