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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成败萧何》题旨的思辨性探析




 中国文化报 >  2011-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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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成败萧何》题旨的思辨性探析

    《成败萧何》剧照   本报记者 陈 曦 摄

    万  素

    京剧《成败萧何》之所以能立足当代文化语境,在于向人文思考与美学表达两个维度的掘进中寻觅到一条传统艺术走向现代的通途。《成败萧何》涉及了道德、责任、友情、生命、人格、天性、人的尊严及国家与个体关系等伦理范畴,具有丰富的现实内涵,能启迪当代人思考,是一部引发“人文—历史哲理”思考的优秀舞台艺术作品。

    一

    京剧《成败萧何》颇具人文品格,对社会、历史、时代与现实具有锐利的穿透力。上海京剧院站在今天应有的思想高度重构想象,重新观察、审视和梳理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试图探究这一历史悬案中深蕴的文化内涵。将剧作旨趣定位于对“成败岂能由萧何”的哲理思辨,由历史人物个体生命轨迹演绎出一场发人深省的历史悲剧。

    剧作以韩信被杀始末为故事主干,串连起跌宕多姿、环环相扣的情节线,又不停留于叙事表层的惊心动魄,而着力探究人物内心世界和精神世界,注重人物深层心理意识的挖掘,竭力开掘出人性的复杂、诡秘和剧中人的真实心性。创作者以现实主义手法把笔触探入人物心灵深处,精心演绎萧何、韩信、刘邦、吕雉、钟离昧及萧静云等活龙活现的人物性格、心理、意志、情感纠葛及命运走向。创作者笔力所致全在于写人、写心,把握了以人为主体的创作思维,是真正把人当做表现的目的而非传达理念的手段,由此回归到戏剧本体的艺术表达。剧作力求揭示不同人物的一次次戏剧行动,乃至一句念白、一段唱腔、一招一式身段工架背后的行为动机和心理依据,挖掘出各自的行为逻辑和性格逻辑,使当代观众能窥测到人物的心灵状态并与他们产生心灵感应。

    创作者将笔底人物投放到滚滚滔滔、雄浑磅礴的历史大势裹挟之下,对他们个体生命的局限和陷入群体的无奈表示理解、同情、悲怜与感慨,并由此进入人性反思。创作者以此视角向人文—历史哲理又一次掘进,力求使作品呈现出厚重的历史文化意蕴和弥足珍贵的人文价值。

    二

    京剧《成败萧何》的戏核是,当初鼎力举荐良将韩信的丞相萧何,迫于皇权高压参与了宫廷杀戮,沦落为刘邦、吕雉谋杀韩信的帮凶。同是一个人,“十年前举荐韩信,十年来力保韩信,十年后追杀韩信”,其立场的颠覆性逆转匪夷所思,戏核就深藏于这复杂的历史悖论之中。这是一场有关生命、人格和人之尊严的持久较量,演绎出一部封建政体内部血与火激烈交锋的、活生生的历史。剧作展示了独立人格与封建皇权的尖锐冲突,揭示出文化人格被践踏和精神意志被奴役给人的心灵带来的巨大伤害。西汉初年君臣上下剑拔弩张、不可调和的剧烈冲突终于酿成了这场大悲剧,尽管对峙双方各自都有合理性,不能简单地以是非善恶褒贬。我们从悲剧的冲突双方各自占有合理成分,也可多少体味出黑格尔悲剧美学思想的意味。

    这部作品中最大的悲剧人物应是大汉丞相萧何。想当初,萧何鼎力举荐韩信;十年来一直回护韩信、力保韩信;十年间肝胆相照,相互视为生死知己。刘、吕皇权集团借刀杀人,瞅准了萧何的软肋下手,施展卑鄙伎俩以软硬炮弹狂轰滥炸,终于把他拖下了水。剧作者正是沿着这条线索铺陈,营造出令人触目惊心的戏剧情境,把人物逼向绝境。创作者在事件、人物关系与人物置身的环境三者构成的巨大心理场中,掀动人物内心风暴,在剧中人情感、意志翻腾的波澜中透视其内心世界,凸现人物性格及其发展,推动人物命运逆转,将萧何逼入了“事君王与保知己定难周全”的两难境地。萧何必须直面灵魂的拷问,必须经受“忠义不能两全”的煎熬,怎不叫人“心意彷徨进退维艰”?

    “十年前月下相追追将才,十年后月下相追追命来”“天是同样的天,月是同样的月,人是同样的人”,然而萧何的心境却有着天壤之别。萧何的心中十分纠结,外部事件的巨大压力与内部心灵的苦苦挣扎互为表里。背负着恪守传统文化人格的沉重十字架,在他的良心天平上,既紧紧地攥着道德的砝码又牢牢地守护着做人的准则。可以想见,当萧何迫于情势做出这万般无奈的抉择时,他必须直面、必须承受的是人性被撕裂、人格被撕裂、心灵被撕裂的剧烈创痛。这创痛是外部世界强加给生命个体的不能承受之痛。“卖友求荣”历来为人不齿。刘、吕皇权集团将其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堂堂丞相顷刻间尊严荡然无存,顷刻间蒙受奇耻大辱,他将背负千古骂名,他将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里,观众已无情地撕碎了封建道德的面纱,将向以道德立世的丞相萧何掩藏于面纱之下卑微、怯懦的人性弱点暴露无遗。然而创作者却无心耽恋道德评判,其重心全在于“成败岂能由萧何”题旨的揭示,全在于把这种历史大趋势下个体生命的局限和生命群体的无奈像特写镜头一般放大,推向观众面前,由此启迪当代人对历史文化做出应有的独立思考。

    其实,萧何的人生悲剧依附于一定的人类价值秩序,依附于古代士人在“修齐治平”传统范型的修为中,力求实现历史担当、实现自我生命价值的苦苦求索,依附于入世者在政治理想和道德理想两极间徘徊的双重人生追求。萧何的无奈是带有普遍性的,这是个体的人陷入难以自拔的人类伦理困境时普遍会遭遇的无奈。创作者显然跳出了非黑即白的“二元论”思维方式,跳出了简单地从属于政治、从属于意识形态的拘囿,已立于更高的视点俯瞰人生,体味生命的价值和人的尊严,力求赋予作品更深厚的文化蕴涵。

    三

    这部新编历史剧在对韩信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中,似乎寄寓了现代人格理想。作品所涉及的人物精神层面的追求,不正与当代人渴求独立人格、心灵自由、天性解放和自我价值实现等现代意识涌动相对接吗?我们看到其中渗透了创作者对生命价值、人生境界及人生态度的觉悟,也凝聚着创作者对理想信念和精神价值取向的期盼,甚至可将其视为对当代人价值选择、价值确立、价值定位或价值建构的一种参照与引导。

    作品显然已超脱对人物做一般的道德评判和政治评判,也超脱了对封建专制政体的制度文化批判。透过历史生活表层的叙事,作品已触碰到民族性格中的集体无意识,触碰到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深层,试图突入精神价值腹地去勘探时代精神、民族精神和民族的灵魂;试图努力打通历史与现实的精神联系,与当代人心灵诉求接通,与人类的现代性思考接通。

    可以说,这部作品力求灌注深厚的人文精神,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融入鲜活的现代意识并努力向现代性逼近,其精神指向试图直指当下,力求走向未来。剧中人萧何与韩信各自的悖论,有可能引发当代人的诸多思考:站在人性的立场,社会上每一个体的人,一旦面临国家命运与个人命运二者的尖锐冲突将如何化解?无论古人今人,徘徊于家国情感与个人情感二者之间又将如何抉择?或可进一步思考:在特定历史情势下个体的人焉能与历史抗衡?甚至还可生发出:当代人应如何履行人类精神的历史性担当?观众是否会对诸如此类颇具思辨色彩、令人振聋发聩的哲学命题作一些引申思考呢?假如一部当代戏剧作品能够引爆如此话题、如此追问、如此哲思,其锋芒所指大有直逼时代思想前沿的势头,无疑将使作品更具深度、厚度和思考的力度。

    “当代的文化创造,应该成为一种驱动社会发展的精神力量”“文学艺术是精神领域的创造活动”“应该以自身的精神创造引领时代的精神”“通过精神创造的成果,可以体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精神和价值取向。”(引自《王文章委员:文化创新的核心在于精神创造》,《中国文化报》2011年3月15日)我们期待着更多的文学艺术作品能够以人文思考的力量去引领当代人的精神价值提升。

    京剧《成败萧何》创作者在对民族历史文化予以审美表达中,力求人文思考和人性探索的足迹能与时代同步,洋溢着时代的气息,力求以更加深刻的立意直指人心、引发当代人的精神共鸣,试图由审美判断进入更加深邃的哲理思辨层面,这并非对艺术作品的苛求。因为艺术的终极目标是对世界和人自身的探索,与哲学致力于以上范畴人类观念的本质思考相互关联密不可分。上海京剧院在新编历史剧创作中追求哲理的品格,能让观众从中获取独特的感悟,并获得思考的快慰和智性的满足,是促使当代民族艺术跨入更高审美境界的艺术追求。上海京剧院多年来的努力,正是在剧院集体的审美理想牵引中延续着京剧艺术的生命。应该说,上海京剧院全体同仁对民族传统文化走向现代、谋求京剧艺术的当代生存发展做出了创造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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