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东
20世纪上半叶,在美国密歇根州比拉镇附近,有个农场主用铁链把健壮的公牛锁在农场旁的榆树上。由于公牛经常拖着沉重的铁链绕着榆树奔跑,铁链在离地面大约1米高的树干上勒出了一道沟痕,数年后便深深地嵌在树皮中。后来“荷兰榆树病”袭击密歇根州,致使大片榆树枯萎而死,可是这棵榆树却反而越长越茂盛。植物学家在对这一奇怪的现象进行研究后发现,正是那条铁链拯救了榆树的生命,因为树木从生锈的铁链上吸收了大量铁质,对致命的病菌产生了很强的免疫力。
在法国,有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就像这棵“带伤疤的树”,他就是享有盛名的艺术家于格·德蒙达朗拜尔。于格1943年生于法国西北部诺曼底的一个贵族家庭。少年时博览群书,精通绘画,大学时攻读法律专业。从25岁起,他就放弃了优越的生活,闯荡世界。在美国期间,他曾从事拍摄纪录片电影、记者、画家等不同职业,逐渐成为才华横溢的画家和导演。
1976年5月25日晚上,两名歹徒用刀尖抵着他的喉咙,猛揍他的头部和肋骨,并索要钱财。于格深知,放弃抵抗,无异于等死。他在歹徒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的瞬间,冲到壁炉旁,伸手抓过一根通炉火用的钩子,用力猛击歹徒。就在这时,于格发现凶手把一种滚烫的液体泼到自己脸上,眼睛被灼烧得睁不开。他用手拼命揉擦着眼睛,猛然间意识到脸上流淌的极有可能是硫酸。
疼痛的煎熬、内心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焦虑将于格缠绕不休,使他经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此后,艺术家清楚自己今后的生命将与黑暗为伍。“受伤之前,我四处写生,整日绘画,在忙碌的生活节奏中忽略了对人生和生命的思考。”于格说,“面对生活的惨剧和痛楚,我开始反思生而为人的意义。”
双目失明的他从此把做一个正常人作为生活的目标,把让生活充满阳光作为生活的信条,与不幸的命运展开顽强的抗争,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重生之旅。他从医院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与法国“灯塔”再教育训练中心联系。在重新学习自立生活的过程中,独立行走是最重要的课程。在不断的挫折与惊奇中,于格发现训练成果日渐显著,行走技能越来越娴熟。其实一切并不像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糟糕,生活中还有许多让人大笑的理由。
他要重新开始探险,首选的目的地是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巴厘岛。在那次探险以后,每当于格一人独处的时候,总能清晰地听到血管和心底深处的血液在飞溅、在升腾。从此,探险真正地重新回到了艺术家的生活之中:他以雪橇狗为伴,飞驰在格陵兰的冰川上;靠朋友的帮助,依靠一个戴在头上的定位仪独自掌舵出海;扬鞭策马,驰骋在大草原上,呼吸清新的空气。
于格克服重重困难,把受伤后的生活与感悟用文字记录下来,出版了自传《残杀光明》。该书法语版20年前一经问世就引起巨大轰动,在法国畅销16万册,随即被译为英文、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和中文,成为大众喜爱的励志读物。“对于我来说,残杀光明的经历恰如一场十分特别的‘分娩’:这是由我本人来生下我自己。过去的我已经死亡,而新生的我还没有诞生。”于格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对人生的思考告诫大家,“一个人失去光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挂在心中的灯盏从此再也无法点燃。一个人只要在心灵深处时刻点燃不灭的灯盏,人生的路程就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对于神秘而悠久的中国文化,于格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固执地独自在喜马拉雅山谷旅行,在无数次跌倒和受伤后终于爬到山顶,用手指感受岩石、狂风、山鹰,“看”到了绝世的风光,证明自己真的能独自生活。
年轻时就热爱绘画和东方艺术的于格很早就接触中国哲学,经历大难的他更着迷于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于格曾去陕西楼观台道教圣地参观,对道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动情地说:“我崇拜老子,并在道教中感受到了一些哲理和对人生的执著。”在《残杀光明》一书中 ,出现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中国格言。他认为劫难让自己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自己的人生,“我想我是个疯子,不过有时做疯子是件好事。这场灾难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困难,30年前灾难发生的时刻,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一个人失去双眼后生活会如何继续。30年过去了,我仍然敢尝试任何事情,但是我变得更耐心了。实现任何目标都需要时间,但是我知道我能实现。”
在生命中,苦难和伤痛总是如影随形。但是,当我们一旦正视这些苦难和伤痛的时候,苦痛仿佛也就成了我们的朋友。人只有亲身经历过苦难,才会对苦难刻骨铭心,没齿不忘;否则,苦难最终只不过是一种“笑料”。苦难之所以有“轮回”,实乃因为人的神经麻木。尘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由此可见,苦难和伤痛并非一无是处。只要我们能够包容生命中的这些苦痛,并善于从其中汲取养分,我们的生命也会像一棵“带伤疤的树”,长得越来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