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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崔子范
就业难 缘何挡不住艺考热
为学院主义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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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文化报 >  2012-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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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崔子范

    梅花八哥图(国画)       崔子范

    鲁  光

    我这个人是很走运的。李苦禅大师仙逝之后,我又结识了当代花鸟画大师崔子范先生。

    引荐人是宋中。其时,宋中是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秘书长,酷爱中国字画,收藏极为丰富。他两次让我去他家欣赏过藏品,皆是当代大家之作,总数不下数百件。他唯独缺丰子恺的画,而我却珍藏着两件。

    “给我一幅珍藏吧!我送你一幅朱屺瞻的。”他很迫切地说。

    我忍痛割爱送了他一幅:“就送你吧!”

    我与刘勃舒去他家赏画时,宋中拿出一幅朱屺瞻的兰花,没有赠送的题款,我明白,他将以此幅画回赠给我。

    “好画!”刘勃舒不禁赞叹道。

    第二天,宋中带来一幅董寿平的竹子送给我:“这幅行吗?”

    我知道,因为勃舒的那句赞叹,他舍不得朱屺瞻的那幅画了,因为他喜欢画但并不太在行,别人一说好,就想自己珍藏了。我笑道:“我是送你的,不必客气。”我收下了这幅竹子。

    “我有一位老乡叫崔子范,画得很好的,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宋中一再向我建议。

    我头一回见子范先生的画,是在刘勃舒家。有一天,我正与勃舒的夫人何韵兰聊天,勃舒回来了。

    “我刚从崔子范先生那里回来,他送我两幅画,这才叫大写意画呢!”勃舒很兴奋,立即将两幅画挂了起来,让我们共同欣赏。

    其中有一幅《 玉兰八哥》 。八哥憨头憨脑的,玉兰的枝干如钢筋一般坚挺,个性鲜明。

    头一回看子范的画,我就爱不释手。

    在宋中的陪伴下,我去黑芝麻胡同12 号拜访了子范先生。

    子范先生一头浓浓厚厚的黑发,轮廓鲜明的脸,中等个儿,背有些弓,据说在抗日战争中受过伤,身上还留有子弹。胶东口音极重,待人热情厚道。此后,我就成了崔宅的常客。过一段时间,就跑去听崔老说说画,去看看崔老的新作。

    每一回去崔老家,都看他的画,都听他讲述作画艺术,应该说,每一回都是给我上绘画课。不过,这些都是作为朋友间的交谈。从上世纪80年代末起,我们的身份就起了变化了。

    1989 年秋天,有一回,他对我说:“青岛准备盖一座崔子范艺术馆。为了配合艺术馆开幕,山东给我出一本画集,我还打算出一本传记。好几位同志想写。从这些年的交往中,我觉得这本传记请你来写最合适,一是你了解我理解我,二是你懂艺术。”

    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当然是一拍即合。

    我欣然答允了下来,我说:“崔老,传记我写,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拜你为师,请你收下我这个老弟子。”

    拜崔老为师,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觉得他的人生之路,他的从艺经历,对我太有借鉴意义了。

    崔子范先生嘿嘿笑了起来,痛快地答应道:“啊,你写我,还有这么一个打算。”接着挺风趣地说:“我答应了。说不准,写成一本书,出来一个画家呢!”

    他从藏品中找出一套青瓷的水洗、笔筒、印盒,送给我。

    “崔老,画具我都有,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说。

    “哎,你这就不对了,老师送的拜师礼,哪有不收之理呢?”崔老乐呵呵地说。

    于是,我收下了这套珍贵的“拜师礼”。

    我坦诚地说:“崔老,说实在的,我太喜欢大写意了,不过,我只是业余画着玩玩的。”

    崔老说:“我不也是从业余画出来的嘛!其实,艺术也不分业余与专业。不过,以我自己的经验来说,专业画画才能真正钻进去。你已50多岁,离60岁还有几年时间,多练练书法,多临摹名作,把基础先打好,60 岁之后就可以全身心投入。要有个计划。有没有计划,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在我答应写传记之后的几天,崔老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上午你来,我给你画画。”

    在黑芝麻胡同12 号崔老的画室兼卧室里,崔先生给我正式上了拜师后的头一课。

    在动手画画之前,崔老先给我讲了一通人品与画品。

    “神童不能捧,从小就一头扎到画画中,长大了很少能成才的。如果一冒尖就捧上天,是没有不被捧杀的。你想想,那些被捧上天的神童画家,成人后哪个有出息的?博才能专。从小就一头扎到画里,专攻一门,没有别的知识,他的画能画好吗?画画需要多方面的修养。小时候主要是打基础。基础打好了,打扎实了,又有生活积累,有艺术修养,创作才具备条件。比如炒菜,有了油盐酱醋,有黄花木耳鸡蛋,才能炒出色香味俱佳的好菜来。人们常说,画画到老年就会愈画愈好。对这句话要作分析才行。如果年轻时没有打好基础,老了愈画愈好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当然,如果从小基础打得扎实,生活积累丰富,书又读得多,见多识广,到老年是可以画到炉火纯青的。”

    “画画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急不得,要慢慢来。画画不能有杂念,更不能想到我画好了可以卖钱。从名家们身上可以知道,许多名家生活都是很清贫困苦的。荷兰著名画家梵高,生前只卖过一幅画。他死后,几百万美元、几千万美元一幅,得利的都是后人,梵高本身是分享不到的。有些名画家,生前一味追求艺术,名落孙山,默默无闻,在死后才出名。我画画是为人民,为人民画画,我用我的画反映当代人民的奋斗、喜悦的精神状态,用画激励人民、鼓舞人民,与旧社会文人墨客的画是迥然不同的。我觉得,一个画家的人生观,对他的艺术生命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我主张,先有人品,才有画品。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画如其人。”崔老说起话来,是很严谨的。说到激动处,加上有力的手势,严密之中就加上了生动。给人的感觉,他讲的话,是很难不让人信服的。

    “对艺术的追求要执著,不能见异思迁,不能朝秦暮楚。但我又要告诉你一个秘诀,对你喜欢的、崇拜的画家,不能太偏爱,太偏爱了,你就跳不出来了。有的老画家画技是很高明的,但他太偏爱他的老师了,所以没有自己的个性。你喜欢我的画,但不能偏爱我的画法。在艺术上,要远离我,背叛我。”他讲齐白石之事。他说,“齐先生的我一笔都不敢学。齐先生的每一笔,都是他的印章。我不能去盖老师的印。我只能有自己的理解、笔路、符号。不说自己的话,仿别人是毫无出息的。但这种品牌、形式、风貌只能水到渠成,强求不来的。这一条,千万要记住。我的画也是从前人那儿演化出来的。我研究过徐青藤、八大、石涛、吴昌硕和齐白石。我发现,他们的作品只要有时代作用的,就能得到历史的承认。青藤突破了自然主义,对社会有点贬,从自然科学走向社会。八大的画更明显了,民族味十足。扬州八怪的画有了新的思路。齐白石的画既反映社会,也反映人民。画家应用自己的画作推动社会的进步。我的山水花鸟画,是一种社会反映,是时代思想的反映。我画画,既继承前人的传统,又注意借鉴西画的长处,同时还吸收民间艺术的趣味,根据时代提出的要求,用新的观念,进行演变,形成自己的个性。”

    ……

    灯亮了。这是一盏最普通的电灯。子范先生家的陈设,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这间画室兼卧室,除了一张垫高了的双人床之外,就只有靠窗的一张普通木桌,桌子上散放着几件青瓷画具,笔筒里插着数支笔。桌边还有一个茶几,上面放了一盆花草和一些颜料盒。一个书柜,陈列着一些厚薄不一的画册,靠里头还有一个洗手盆,是为了换水方便而建造的。一张旧藤椅,是崔子范的专座。还有一把木椅,平时可能是老伴的座位。客人来了,就成了待客之座。木床与墙之间,用布拉了一道屏幕。每次看画,子范先生都是从那幕墙后取出来的。估计,那就算是他的藏画室了。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有时两张纸叠在一起画吗?”崔子范重复了一遍我的好奇提问,然后,自己就很坦率地回答,“我是从用报纸当毡垫时得到的启示。当我把画好的宣纸取下时,垫在下面的报纸上留下了许多墨迹。有时,看那效果比宣纸上的画面还有味道,于是,我尝试着把两张宣纸叠在一起作画,我戏称为A 角和B 角。收拾好第一幅,我再根据第一幅的效果收拾第二幅。第一幅画作上不成功之处,收拾第二幅时我注意避免了。有时,第二幅的效果超过了第一幅。这是我的创造。”子范先生不无得意地述说着,言语充满了幽默感。

    (节选自《近墨者黑》,鲁光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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