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光凡

    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 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 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 徒有羡鱼情。

    ——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这首著名的五言律诗，出自唐代大诗人孟浩然（689—740）之手。他是湖北襄阳人，早年隐居故乡读书，40岁时游京师，应进士不第，结识了张九龄、王维等诗人。玄宗开元二十一年（733），张九龄当了丞相，他便写了这首诗赠送给他，意在得到张九龄的赏识和录用。这虽然是一首毛遂自荐的干谒诗，但写得极为委婉含蓄，不卑不亢，不露半点寒乞之相。

    此诗前四句是描写洞庭景色的。在诗人笔下，八百里洞庭不但浩淼无垠，而且充满活力：金秋八月，涨满的湖水几乎和岸上平接，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汪洋的湖泊和缥缈的天空融混成一个整体，显得格外神奇、壮观。洞庭的气势是如此雄伟，蓄积的自然力量是如此丰富和强大，以致长江两岸沼泽地带的土地和人民，都得到它的滋润、哺育，连湖畔的岳阳古城似乎也感受到其万顷碧波的伟大震撼力！接下来的四句诗是即景生情，意在言外，曲折地表达了希望得到张九龄引荐的心愿。正如古代诗评家所言：“老杜有《岳阳楼》诗，浩然亦有。浩然虽不及老杜，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亦自雄壮。”（曾季狸《艇斋诗话》）此诗和杜甫《登岳阳楼》都被书写在岳阳楼上，供游人观赏。

    唐开元年间，又一著名诗人王昌龄（690—756）晚年由江宁（今南京市）丞贬为龙标（今湖南中方县）尉。山西太原人。获罪之由仅仅是由于“不护细行”。当李白听到他的不幸遭遇后，曾经从远道寄给他一首充满同情和关切的诗：“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李白诗中的“五溪”，即今湘西的辰水、酉水、巫水、潕水、沅水一带，古时是著名的蛮荒之地，龙标县就在沅水和潕水汇合处。王昌龄在龙标尉任上，心胸倒是比较开朗，留下不少诗章。他在《龙标野宴》一诗中写道：“莫道弦歌愁远谪，春山明月不曾空。”他还写过如下词情并茂、各具特色的送别诗：

    送魏二

    醉别江楼桔柚香，

    江风引雨入舟凉。

    忆君犹在潇湘月，

    愁听清猿梦里长。

    送柴侍御

    流水通波接武冈，

    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

    从以上诗篇看，王昌龄确是一位很重友情的诗人。前诗上半写实景，下半乃虚拟。它借助想象，从视（月光）听（猿声）两方面营造了一个典型的旅夜孤寂的诗境，颇具朦胧之美，深化了知交难舍难分之情。后诗从龙标、武冈山水相接，虽是两乡却又毗邻而居着笔，唱出了“送君不觉有离伤”的欢快调子，但这既不会被柴侍御也不会被读者认为诗人寡情，恰恰相反，人们于此感到的倒是无比的亲切和异样的深情。这是生活的辩证法，也是艺术的辩证法，比那一览无余的直说，更耐人寻味。这两首送别诗，与诗人的名作《芙蓉楼送辛渐》可说是异曲同工的姊妹篇。芙蓉楼原名西北楼，遗址在润州（今江苏镇江）西北。王昌龄送好友辛渐北上，正在江宁丞任上，他在诗中留下了“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千古名句。清嘉庆年间，黔阳县令曾钰在风光秀丽的黔城西香炉岩也修建了一座“芙蓉楼”，以纪念这位贬谪龙标的“诗家夫子”，后亦成为楚南上游的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