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喜

    我在杭州第26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大赛上，看到山东省京剧院老生演员刘建杰参赛的新创剧目《瑞蚨祥》的演出，一个月后，《瑞蚨祥》剧本又到了我手中。一个戏，先看舞台再看文本，直观感觉更多于理性思考。

    京剧《瑞蚨祥》改编自话剧《大商无算》，写一代鲁商在风雨飘摇的晚清经营 “瑞蚨祥”商号的艰难历程，整个演出历史感与现代感兼有。话剧的立意是“大商无算”，刘桂成笔下的人物却提倡国商两利，“经道义、营民生”的经营理念和“人间大爱是宽容”的人生态度，提炼得很好。《瑞蚨祥》的故事性很强，人物矛盾冲突尖锐，情节铺排跌宕起伏。特别是孟洛川、艾隆标、耿宝坤三个商界对手，还有孟母和孟洛川女友等人物皆性格鲜明，增强了该剧的戏剧性和观赏性。剧本在行当结构、唱念安排、唱词写作、场面组织等方面具备了舞台艺术京剧化的基础，演员的二度创作直接关系到《瑞蚨祥》的演出效果。

    演员是京剧舞台艺术的核心，编剧、导演、音乐、舞美，综合艺术所有部门的努力，最终都落实到演员身上。刘建杰塑造了孟洛川这个全新的人物形象，以《瑞蚨祥》力拼“梅花奖”并获得成功，很好地展示了一个演员的艺术修养和舞台功力。刘建杰的成功，与刘桂成和卢昂导演以及其他艺术家的努力是连在一起的。

    舞台表演艺术的魅力，在于它永远不会被凝固，永远有提高的可能性和空间。《瑞蚨祥》这个戏仍可以继续打磨和提高。就演员创作来讲，首先要对孟洛川这个主要人物的性格发展，心理变化有整体的理解和把握。一句话，就是要有一个演员的表演总谱，看清楚孟洛川的性格起点是什么，发展的层次是什么，他最后走向了哪里。这是演员对角色深入理解、体验之后做出的整体安排。孟洛川在剧中的性格发展极具戏剧性。从一出场表现出来的年少主事的傲气自信，到引进洋纱兵败上海滩，艾隆标强盘瑞蚨祥，布源被断身陷绝境，在一系列挫折、失败、反思之后有所应变，再到最后，组织民间织户，走工商结合之路，意识到要“经道义，营民生”，与艾隆标重归兄弟之好，脉络层次清楚，演员的创作，特别是演员的唱腔，必须沿着这个脉络进行布局。在这个过程中，特别要抓住几个节点。比如三场上海滩失利的自责、四场被老母训斥的醒悟，以及六场胜券在握时的自信、调侃和宽容。在这些人物性格发展的重要节点上，要下功夫把重要唱段处理好，把身段表情处理好，舞台上就会更加出彩好看。而其他的地方，则要松一些，压一些，放一些，使得整部戏张弛有度。

    京剧应当是好听好看的，之后才是讲道理。京剧讲究唱、念、做、打，讲究手、眼、身、法、步。好京剧，无论传统戏还是新编戏，都要体现剧种特点，都要京剧化。这个戏开场的识布、扯布、操算这种形式化的处理，构思很好，表现了瑞蚨祥的经营规矩和氛围。但是，要能够使锣鼓下得去，节奏催得起来，再加上店员们舞蹈化的夸张身段表演，这个场面的京剧味儿就更足了。还有，第四场孟洛川与艾隆标的直面斗争，导演设计了下盲棋和争夺椅子两个场面，让演员在动作和调度中，去表现两个人物之间的较量，构思也很好。其实，这时候观众渴望看到的是一种情绪表达，是刀刀见血的人物冲突，是身体抗衡下的内心意志力，是通过动作外化的人物相互间的否定、反抗和挤压。我想，山东省京剧院有很好的武戏传统，如果能够设计出一套翻跌对打的身段组合，特别是要配以节奏准确的锣鼓，再加下盲棋的念白，这个场面可能更加京剧化，更有观赏性，有味道。如何在风格比较文气、比较端正的《瑞蚨祥》适当加入身段组合来调剂整部戏的风格，使之成为让广大戏迷津津乐道的好戏，是我作为一个观众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