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孔德
认识杨克山和看到他的画很偶然。那是1973年冬天,我带领全军美术骨干学习班的一批学员到山东石岛体验生活和写生。在街上看到一幅印刷的宣传画,构图自然是“文革”中不可避免的“三突出”,效果也少不得是红光亮,但人物形象生动活泼,造型运笔洒脱酣畅,与当时的宣传画大不一样,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几分钟之后,在石岛那条唯一的背山靠海的街上,一位胖乎乎的,虽在冬天头上也冒汗的背着画具的青年人迎面走来,陪同的人介绍说:“他就是画的作者杨克山。”我真有点惊诧:画出那样成熟的水粉宣传画的竟是这样一位憨厚、朴实的青年人。
以后,一幅接一幅,不,是一批接一批配合政治任务的水粉画,引起了社会的注意。现在大家都知道“艺术为政治服务”是不可取的,甚至说它是不符合规律的。但不能不承认在特定时期也有特殊的“规律”。在那种束缚人的“规律”中取得自由,殊非易事。弱者被扼杀了,而强者却可能从峭岩石缝中挣扎着萌发出来,题材和任务是上级下达的,但处理题材和绘画技巧是个人的。不是坐等天赐良机,而是自己去创造,搏击。恶劣条件下的挣扎,会练出浑身解数。杨克山正是这样不屈不挠地拼杀出来的。
调到军事博物馆后,他又画出了一批高质量的、表现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水粉画。他从不因为是“任务”而敷衍,也不因有“政治”性而冷淡。在这一点上,我们或许是一致的:“为政治服务”的口号太狭窄,但不是所有的政治和艺术都是对立的,为了艺术而牺牲一切、排斥一切的超然境界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既然人是靠食人间烟火而生存,艺术要超脱也是不太可能的,也是于心不安的。
我从未听杨克山说要表现自我、超越自我、超越时空;反传统的束缚、赶前卫之浪潮。难道他是孤陋寡闻,保守僵化吗?不!新鲜的调子他都听到,奇文宏论也看过,他只是身在中国,生在现世,要做个老老实实的人,要老老实实地画。美源于真实,追求探索也只能循着“真实”的路子、“真实”的方向。虚假的、虚幻的、虚无的美是不实在的、转瞬即逝的。老老实实地画不是不探索,而是定向探索。
水粉画这种被人们误认为是绘画入门的普及绘画品种,其实难度很大。特别是画主题性、情节性的人物画,而如果又是历史题材,就难上加难了。我尝够了那种色彩干湿变化太大的苦头。笔触块面的组织,色彩冷暖的交融等等难题,使我至今仍视为畏途,轻易不敢问津。杨克山在这方面堪称独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衡之以六法,可谓“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形,气韵生动”。真是形神兼备,雅俗共赏。
现在,不少博物馆都陈列着他的水粉画和油画,中国美术馆也收藏了几件,他的作品也多次在全国性展览中获奖。他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继续一步一个脚印的探求艺术的新高峰。
更可贵的,是他人如其画,待人诚恳,乐于助人。我确信要做一个好画家,首先要做个好人。功夫可学而致,人的品格和画的品格只有真诚才能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