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生
一年四季中,令我伤感最重的是秋叶秋风的季节。在万山摇动、枫叶凋零的秋天,我便觉得凄凉,忧郁的心便随着林间的残阳,向记忆的深处眺望。
绍海,是我念师范时的同学。他是去年深秋时节因突发脑溢血而英年早逝的。绍海胖乎乎的,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一笑,双颊便露出浅浅的酒窝,双眼眯成一条缝。所以,在学校时,大家都称他为“小姑娘”。
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在我师范刚毕业的秋天。我突然接到绍海的一封信。当我急着拆开时,信封中既没有信笺,也没有文字,只有一片浅红色的枫叶。当时,我很纳闷,而转瞬间在我的心灵深处便涌起一缕忧伤和对学生时代的怀念。这枫叶不正如绍海那白皙的脸庞,临着秋风登上山顶,为我采摘枫叶的景致吗?有什么文字,还能够表达我们在校时的同窗情谊,又怎能代表我们那个火红的时代呢?
记得是在九十年代初的一天。绍海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舅舅年老且多病,而住的房子已破旧不堪。电话中,绍海恳切求助,生怕我这个“升了官”的老同学不予帮忙。我被绍海的真诚所打动,于是,我调动了县里的民政部门,先后给他舅舅拨建房款三千元,后来,听说绍海自己也掏出五千元,并东挪西借,总算给他的舅舅建起了三间砖瓦房。
人们说,娘亲舅大。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有人只认钱,甚至连亲爹亲娘都不认;而绍海,能够做到四处求助,并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五千元,给舅舅建了新房子,这不正是亲情和世间真情的体现吗?
绍海求我帮忙的事,对我来说确实是件小事,而对他来说却情怀难忘。那年春节前,我收到一件邮包,从邮寄的地址上,我便看出是绍海寄来的。我打开包裹,里面只有半斤红蘑和半斤山木耳,同时还夹着一封短信:“你没有忘记这个偏远山区的老同学”,并很诚意地邀我,有机会到他家共喝“小死酒”!我在城里,山珍海味吃过,礼品我也收过,而唯独对绍海的这份真情,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后来,绍海的一位亲属得了重病。那是在盛夏的一天,绍海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给亲属买了一种“活性药”,在盛夏需要冰镇着带回百里路以外的亲属家。坐大客车恐怕来不及,因此,求我能否给他借台轿车送一下。当时,他一口气说了个大概,显得十万火急的样子。其实,我也听懂了他刻不容缓的心情。然而,这件事可难坏了我,不借吧,恐伤了同学的感情。借吧,这百多里路,出了问题,我又如何交代呢?
绍海在电话中听出了我的难处,便坐客车返程了。这件事,成了我的心病,打那以后,想起来心里就不得劲儿。而绍海却从不提起那件事。可越是这样,我的心灵越是备受谴责。假如药能挽救一条生命,而因为我耽误了时间,从而失掉了一条生命,我该如何交代呢?
在送葬的头天晚上,绍海的同学几乎都到了,大多数是从百里以外赶来的。绍海的妻子已哭得不行,喉咙沙哑。她捧着头几天刚刚拍的“全家福”,指给我们大家看。绍海还是那样纯稚,笑得那样开心,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啊!可我的心灵却生了一场重病,我通过绍海的弟弟打听到,那次冰镇的药,由于途中冰块融化,“活性药”便难以存活,所以他的父亲没有抢救过来!原来是他的亲生父亲!
秋天来了,我站在峰巅,凝望被秋风吹落的枫叶,内心感到一丝凄凉和忧伤。然而,在那万山凋零的枫叶中,让我看到一片翩翩飞舞的枫叶,那片枫叶宛如淡红的脸颊,也如被秋风吹红的手掌,这手掌正向我挥动,脸颊正向我投来纯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