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学剑

    昔日戏曲的时代审美，将整体看作主演的一己之功，当代审美，则主要看其剧目的整体水准，这是戏曲文化和时代审美的进步。以山东梆子《两狼山上》题材表现的今昔不同，即可印证这一变化。

    《两狼山上》演的是宋代杨家将杨业壮烈牺牲的故事。这个题材有两出经典传统戏：一是京剧四大须生之一杨宝森的《李陵碑》，其唱腔的苍凉蕴藉迄今无人能比；一是山东梆子“一代红脸”窦朝荣的《两狼山》。窦老用他那沙沙的大本嗓唱出了豪迈沉雄，把这出戏唱出影响乃至成为山东梆子的经典。这两出经典都是以演员高超的演唱来支撑的，演唱成就的辉煌与其他方面的平庸并呈于历史。

    《两狼山上》演员演唱造诣不能比肩于前贤，但以崭新的整体风范闪光于当今舞台。剧目从剧本到二度创作，全方位拓展，对戏曲传统做了自觉的继承与创新。剧目品相正大、庄重、雄浑、亮丽，呈现出当代品质。

    精忠报国的忠诚精神是本剧的思想灵魂。全剧浓墨重彩地将这一精神赋予杨业及其杨氏一门。杨业的悲剧几乎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他落入圈套，一步步陷入绝境，最终以“我以我血写忠诚”的精神完成了人生价值的终极选择。剧本重点表现杨业忠诚精神的同时，又让他悲愤地发出不解的疑问：“天道兮何其不彰？人君也何其不明？”一声天问，丰富了这一人物的传统形象。剧本还巧妙地将传统戏的忠奸之争，拨移为重点写杨业在绝境中对国家的忠诚不移。结构上，前面波澜激流，卷起令人不祥的悬念，后面截流为漩涡，尽写杨业的人志情思、生死咏叹。视点拨移，主写忠烈、人性开拓，是本剧对题材的拓展与升华。

    舞台呈现开阔中多有动势。前面那精彩的小开打（金沙滩厮杀、杨七郎突围），其设计与呈现几乎达到不多不少的程度，技不离戏，重点表现人物，毫无弄技之弊。后面在杨业的咏叹中有马的人化、树的移动、水袖的飘舞，调动了戏曲化的特色。

    本剧舞台美术闳约简括，台上没有桌椅摆设，给表演留出最大空间。印象式的写意背景，布出塞外风烟、远山苍茫、峡谷密林等战地气象，紧扣本剧悲烈精神。

    在剧目整体中，表演是聚焦点。本剧有一支充满朝气且又表演规矩的演员队伍。他们台风朴素，有山东梆子特有的粗犷气息，又不失于粗疏，能拢住聚焦的目光。其中饰演杨业的杨圣军尤为出色。在我的视野里，他是活跃于当今山东梆子舞台上最好的红脸演员，堪称“红脸之魁”。佘太君（武兰香饰）扮相饱满，气质开阔稳重。萧太后（宋其美饰）大气放达，唱腔圆阔。杨七郎（陈扬饰）粗犷中见单纯，有武功，大靠两个扭身僵尸做得漂亮。杨六郎（李继业饰）恭谨忠勇。还有众将士、众女角都有神采、有规矩……演员共同打造了本剧的博大气韵。

    《两狼山上》可称道的整体水平，启示我们对戏曲创作再次作这样的思考：传统的“演员中心论”，后来的“剧本中心论”“导演中心论”都有可能导致艺术整体的倾斜；以“剧目”为中心，应该成为新时代戏剧创作的最高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