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涌
当帷幕缓缓拉开,一个消失的王朝、一段沉睡的历史、一个远逝的民族,在铁血的契丹皇后萧燕燕率领下走上了舞台。随着厨子刺杀辽穆宗,左亲王屠杀萧思温相府,萧燕燕怀揣幼子远征,姐姐投毒谋篡,直到澶渊之盟,所有观众无不是屏着气息看完全剧。只有两个字形容当时心情——“震撼”。
翻开历史地图,我们可以看到那个繁华似梦的宋朝疆域并不大,向东、向北、向西三面宏阔地域的主人是契丹民族,一如他们的国号“辽”。直至今天,俄语称中国依然是“Китай”,直译过来便是——契丹。山东梆子《萧城太后》裹卷起大漠风沙烟尘的气息,寻觅历史中微茫的足音,于戏剧而言与之对应的范式,那就是史诗。史诗必然包含民族家国历史,它是由诗人含泪和血加之奇诡想象吟哦而成。史诗是一切艺术创作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一如杜甫的诗歌、莎士比亚的戏剧、肖邦的音乐、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戏曲成就史诗之艰难,正在于要在方寸氍毹之上,依凭唱念做打,在短暂的舞台光影之中,赋传以奇、雕琢人物,发出一声久长的浩叹。或许只有浸淫此道之人才深知,此事之难,难于上青天。
所谓史实并不是一座绝对可以仰仗的靠山,《萧城太后》中,编剧刘桂成眼中最素朴的史实则是,萧燕燕首先、也终归是一个女人,历史是不会着重强调这一最显著的真实的;二则,一部真正的史诗剧之所以成立,是一种审视历史的超越性。刘桂成在阐释“澶渊之盟”这一历史事件时,在超越“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残酷逻辑的同时,又通过戏曲的方式,皈依到了人性的基石之上,一种来自于女人的、母性的、爱的光辉;三则,一部真正称得上是史诗的作品,更在于其在超越历史冰冷线条的同时,又能回归到作为艺术这种有意味、有情感的形式中来。在史诗中,历史的风云其实是一个变动不居的舞台,而我们称之为诗的种种只能是一片孤独的风云,抑或是一段被遗忘的吟诵,在血火中竭力嘶吼与轻风中低唱时,所发出的声音与回响。
因此,《萧城太后》与其称作“新编历史剧”,莫若称之为“史诗剧”更恰如其分些。
其实,这部作品并不是那么易懂。不过,当下我们看到许多作品的问题难道不是有些“太易懂”了吗?《萧城太后》在塑造人物时用到了面具,作为一种人性的象征,这种用法体现在戏曲中既罕见也难得,沉下心去领会,其实也未必那么难解。
在我看来,《萧城太后》中最闪光的人物,除了由“二度梅花”得主章兰扮演的主人公萧燕燕之外,还有辽景宗、宋真宗、寇准……戏份虽不多,三言两语却是最见作者神采与功力的地方。陆游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走进剧场,去看看巨大的人性博弈,会让你忘记时空,在叹息和泪光中,灵魂受到一次通彻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