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高素娜
“这是一个断代的、文献的、拒绝形容词的展览,我们要给观众一个真实、全面的张充仁,要把张充仁身上被遮蔽的史实显现出来。”上海油画雕塑院常务副院长肖谷说。
9月29日至10月26日,由上海油画雕塑院、上海闵行区文化广播影视管理局与新民晚报联合主办的“张充仁文献展(1936—1966)”在上海油雕院美术馆开幕。展览以断代的方式,从张充仁1936年在上海举办“张充仁归国展览会”起始,至1966年“充仁画室”停办为终点,通过他的10件雕塑精品、3件油画原作、25件水彩复制品,以及百余件历史文献、照片、影像和原始实物,生动而丰满地展示了张充仁一生中精力最为充沛,创作最为丰盛,影响力和自由度最强的30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文艺繁荣多元的景象。
人际交往几乎是一部近代史
作为中国现代雕塑艺术的奠基人之一,张充仁同时也是油画家、水彩画家和艺术教育家,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又富有传奇。
张充仁1907年生于上海,青少年时期得学界泰斗马相伯指点,于1931年考入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油画高级班。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引起雕塑家隆波注意,建议其转学雕塑。之后转入布鲁塞尔皇家美术学院雕塑高级班,成为雕塑家马林的助手,并协助比利时画家埃尔热共绘《丁丁历险记·蓝莲花》等,至今布鲁塞尔百年宫额顶仍留有他的巨幅作品。
1935年,张充仁婉辞皇家美术学院留其入籍比利时的邀请,在考察欧洲六国后回国。次年,在马相伯、蔡元培和徐悲鸿等发起下,举办“张充仁归国展览会”,并创办集创作、教学于一体的中国首家私人绘画雕塑教学工作室“充仁画室”。据1947年出版的《中国美术年鉴》记载,充仁画室学生共174人。1947年后,又有83人先后进入学习。其门下学生中,王季迁、哈定等在艺术圈声名赫赫,而陈逸飞是排于名单最末的关门弟子。
张充仁的交友非常广泛,涉及文艺界、民国政要、摄影出版界、建筑界、体育界、医药界、宗教界、企业界等社会各个层面。全国高等学校音乐教育学会秘书长孟小禾曾说“张充仁的人际交往,几乎是一部近代史”。张充仁曾为马相伯、于右任、冯玉样、齐白石、司徒雷登等诸多名人塑像,并创作了《恋爱与责任》、《清溪》、《无产阶级革命创造中华人民共和国》等一系列有影响的雕塑、绘画和学术论著。同时,他还在之江大学、上海中国画院学馆(上海美术学校前身)、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大学部等任教。
张充仁于1965年调入上海油雕院,至1988年底退休,先后担任过上海油雕院创作室主任、名誉主任,上海油雕院名誉院长。亲自参与和见证了上海油画雕塑院的初创、成长、发展和壮大。近80岁高龄时还应法国之请,创作了密特朗总统像、法国音乐家德彪西石膏像、埃尔热巨像等。1998年10月8日病逝于法国。
“泥塑之神手也”
“张充仁文献展(1936—1966)”分为“时代章华——张充仁·艺术”“时代繁花——张充仁·教育”“时代词话——张充仁·交友”3个单元,主办方还梳理了张充仁作品表、张充仁生平大事记、张充仁学生名录以及张充仁交友年表,这也是艺术研究机构第一次对张充仁艺术生平进行全方位梳理。
展厅入口处,张充仁于上纪40年代亲自翻制的“手模”首先映入眼帘。张充仁曾经说,对于艺术家而言,“手是最好的工具”,“手是第二张面孔”,因此,“手模”可以说既是张充仁艺术创作的工具和载体,也是他艺术思想的浓缩与凝结。《渔夫之妻》是张充仁转学雕塑后的处女作,也是一件课堂命题作业。此件作品塑造了一个前倾身子的佝偻老妪,她焦急地伫立在礁石上,两手抓着胸襟,眺望远方,任凭呼呼的海风吹起她的头巾和衣裳,仿佛绝望和灾难正摧残着她。这件作品曾被隆波大为赞赏,认为张充仁把人物内心充分表现了出来。《齐白石》是张充仁肖像类雕塑的代表作之一。据记载,齐白石观后惊叹:“好,有神!”并写了“泥塑之神手也”六个字赠给了他。
展厅中,一组造型相近的少女塑像也引人注目。据肖谷介绍,《玉树临风》是张充仁在比利时留学期间的雕塑习作,表现了异国少女浴中的形象。1946年春天,张充仁又以东方少女浴中的形象创作了《清溪》,表现中国女性的健康和柔美,曾被誉为“东方维纳斯”。此后,《清溪》一直保存在充仁画室。1950年代,因作品腰臀部出现了断裂纹,张充仁就将女像右手所握的毛巾改为长长的浴巾,把腰臀部围了起来,原来的浴中之女成了浴后之女。这样的加固和修饰,又使得浴女更显含蓄与典雅。“这三件作品的演变过程,充分反映出当时留洋艺术家们力图将西洋技法与本土文化进行融合的实践与努力,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肖谷说。
除此之外,张充仁的水彩画也非常精致。从展出的复制品看,他对于色调、笔触乃至构图、技法等都非常成熟。取材也极为广泛,无论是风景、静物还是人物,都来自于民众的生活,极其朴实平凡,有着普通劳动者浓厚的生活情趣,也洋溢着强烈的乡土风情。
还原其应有的历史地位
作为国际上久负盛誉的现代中国雕塑家,张充仁在长达6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对于上海文化、对于中国现代美术的贡献是显然的。但事实上,张充仁的名字在中国美术史中却并不十分响亮,甚至轮廓还不十分清晰。肖谷说,由于人们对张充仁在有序的表述、有效的存档与有力的研究等方面做得不够,因此许多史实被遮蔽,这也使得他在美术史中的地位并不十分显著。
其实,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雕塑界素有“南张北刘”之称,“南张”是指张充仁,“北刘”则是指雕塑家刘开渠。但显然刘开渠的声望要远远显赫于张充仁,而张充仁的作品也少有人提及。究其原因,或许展览中的一件作品可说明一二。
《无产阶级革命创造中华人民共和国》(又名《向共和国致敬》)画稿以及浮雕小样静静地陈列在墨绿色的展厅中,它背后隐含着这样一段故事:1952年上海市政府在外滩筹建人民英雄纪念塔,在全国范围内征集设计方案,张充仁这件作品被评为第一名,市长陈毅以及副市长潘汉年亦签名认可(手函也展出)。正在张充仁准备打样建造时,有人诉其曾为蒋介石、杜月笙等人塑像。由于政治上的“缺陷”及历史问题,该计划被取消。因此,这件作品最终也遗憾地与上海失之交臂……
“张充仁的艺术成就非常高,他作品中的张力、表现力以及对于细节的刻画和透出的艺术气质,对于当下的年轻人会很多启发。”肖谷说,近10年来,张充仁纪念馆和上海张充仁艺术研究交流中心对张充仁的艺术研究做了大量基础性工作,保留了许多原始性文献,积累了不少成果。但是,这些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此次展览是张充仁学术研究的又一个新起点。剔除遮蔽、廓清史实、清晰原貌、还原其应有的历史地位,这是我们的动机,也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据介绍,“张充仁文献展(1936—1966)”是上海油画雕塑院继去年成功推出“陈逸飞文献展(1960—1980)”之后,又一个以学术性研究为基础的大型文献展,同时,也揭开了2015年“上海油画雕塑院建院50周年”系列展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