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在垂柳新枝的摇曳中、各色花树的馨香中如期而至。中国人自古就有清明踏青和扫墓的习俗，全世界的华人都会在清明时节踏青扫墓、祭祀先人、重温记忆。清明节蕴含着中国人悠长而真实的情感，记录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伟大。谨以此文追思故去的亲人，唯愿岁月静好。

    姥姥在新搬迁的房子里用小火炖老母鸡，院子里的鸭子吃饱后也躲到桃树底下乘凉去了，我提出要到姥姥的老房子那儿看看。

    去老房子的那条小道长满了野草，路中间的星星点点是打这经过的羊留下的。太阳浓烈得让人睁不开眼，只得脱了外套，遮了眼睛，踽踽而行。天空中不时有鸟儿飞过，在鲜艳的草色上面映射出飞机翅膀一样的身影，应该是喜鹊吧。

    因为旧村改造，原来村东头的那个大水塘被拦腰截断，在中间用黄土夯起了高五六米的大土垄，只在一侧剩下一汪浅浅的水洼。只见那水洼上面漂着一根圆木，应该是拉木材的车打上面经过时，不小心掉下去的。也许因为它碗口粗、不到两米长，没有人愿意下去把它捡回来，任由它在那浮着白沫的水洼子里浮沉。小时候大人们说水塘里住着一只龟壳有大盖帘那么大的老乌龟，小孩一旦靠近水边，就会被拖进去，再也出不来了。现在水都快没了，也没见着老乌龟，也许它早就算到有这么一劫，早早地搬家了吧。

    柳树下的大水牛不见了，撅着屁股抓鱼的鸭子们不见了，在岸边扑棱翅膀的大白鹅不见了，在水边洗衣服的姑娘们也不见了。也许她们早已嫁作人妇，过着或繁琐或平淡的生活，只是莫忘了，那一年，清冽冽的河水上映照出的俊俏模样。

    村里的“豆腐西施”老了，她依然会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推着豆腐车满村子叫卖热豆腐，原来在她豆腐摊子周围跑来跑去的大黄狗不见了，换成了一只唤作“豆豆”的小白狗。我站在那里正想得出神，无意中瞥见土垄的那边一个坐在马扎上、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歪着头费力地往这边看，似乎在说“姑娘啊，别想不开啊”。我冲老头一笑，心想：水这么浅，即使我跳下去，也没不了我呢。我以为这样就算完成了对话，没成想老头站起身来，大有过来劝慰的架势，我只得退回来，匆匆地走上一条不知名的小路，逃掉了。

    姥姥的旧居呢？约莫到了地方，一抬眼，不成想大块大块的水粉色扑面而来。这块地应该被人承包下来做了果园了。我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近前的一朵桃花，香气淡薄，还没有阳光下草的味道来得浓烈。眼前的七八亩地都被果农用篱笆围了起来，上面爬满了野蔷薇，尚未含苞。前面不远处卧着一棵榆树，上面还挂着新鲜的榆钱儿，我不假思索地撸了一把放进嘴里，好甜，但还没等咽下去，一只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开始叫唤开了。你这是在向主人报警吗？我不就吃了一串榆钱儿吗？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但见那母鸡从桃花树下的鸡舍里慢慢踱了出来。既然这样，索性多摘了几串榆钱儿，边走边吃。

    这边的老房子有的已经被拆没了，有的只剩下一面墙，有的房子虽然看着完好，但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似乎在告诉来人，房子已经好久没人住过了。“喵！”一只肥猫从废弃的下水道中露出半个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我礼节性地回应了它一声“喵”。好像排除威胁的样子，它慢慢把自己从下水道里面钻了出来，轻轻一跃就上了墙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也许它很恋旧，即使不在这里住了也还是经常回来看看。又也许它是在新房子里出生的，猫妈妈跟它讲过许多老房子的故事，它今天过来只是见识一下。也许，它只是发现了老鼠的踪迹。

    看着看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吓了我一跳，村子里应该有小伙子娶媳妇了。如梦方醒，老母鸡也应该煮熟了，我匆匆往回赶。走在那大垄上却被人喊住了，“姑娘，你是干什么的？你要找谁？”转了一圈，见那垄底，有一个正在剥葱的老奶奶倚着门框看我。应该是她了。“我来走亲戚，到我姥姥家去，她家就在前面。”“到哪里？”“到我姥姥家去，我知道她家在哪儿。”再一看，她旁边坐着的，正是刚才遇见过的老头儿。温柔敦厚的家乡人哪。也许，他们真的以为我迷路了。为了向他们证明我确实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我精准地说出了姥姥家姓甚名谁，以及她们家在这村子的哪条胡同。而在偌大的城市中，我经常找不着北。也许下次再迷路，想想老家的房子和桃花林，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其实，上面写的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姥姥已经故去了。但无论清晨还是日暮，她俯身去鸡窝里捡鸡蛋的身影，和鸭子商量要它们听话的样子，长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里。也不知道那住在垄底的老头和老太太可还健在。春风哟，你这样的和煦，不一会儿，你就会吹到那山脚下，若见着他们，请道一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