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萌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思绪如葛藤般蔓延缠绕,七上八下,又是一个小气得不能再小气的题目。小女人的天地本如舄卤之坻,孤独地坚守在一片汪洋之中,如果再擅自画地为牢,岂不如井底之“女蛙”不见井外乾坤。在家与单位之间相对有限的人际圈内,像个满负荷的陀螺围着自己的圆心转来转去,就连梦想也只有井口那么大了。齑粉般琐屑的细枝末节塞满了全部的生存空间。生活中没有惊心动魄的大事件,如果勉强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衣柜里新添置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衫而已,间或试一试,沾沾自喜一阵而已。前不久我养病在家,平日里躁动不安的心在书香的浸泡下安静下来,三言二拍伴时日,淡饭粗茶皆文章。手机一天比一天消停,面颊一天比天红润,心也一天比一天饱满起来。
与自己厮守不是简单的独处,更不是单纯的消磨。它是一份平静的放弃,是一种简单的执着,是一种信念的坚守,是一种归属的寻找,是一种尘俗的解脱,是一种灵魂的升华。朱自清曾说:“有些人太丰富太复杂了,会忘记自己,看不清楚自己,我到什么时候都知道我是怎样一个简单的人。”与自己厮守方能有机会把自己看得更清楚,方能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生活,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简单而又快乐地生活。
每当细雨蒙蒙的季节,总是幻想着自己是生活在三月的江南,手撑一把油纸伞,在微雨初斜的烟柳窄巷中踽踽独行,迎面过来个结着丁香一样幽怨的紫衣女子,她娥眉细腰,秋水含烟。就在我们身体相交错的一刹那,我们凝眸无语,轻颦浅笑,意味蕴藉,生怕过多的表情打破了彼此的“伞中取静”,那气氛好像弹指可破,水晶般纯粹、易碎。“伞中静听雨打荷”的意境只有其中的人能够体会。相知和理会早已写在彼此相对无语的凝眸中,两个厮守自己的人以这种我期盼的方式遭遇了,而这遭遇简直就是一个美丽的邂逅。厮守的人并不孤独,因为孤独的含义不仅仅是没有人在你身边。
梭罗在二十八岁的时候作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离开了喧嚣的城市,搬到了波士顿郊外的瓦尔登湖畔的一片森林中,并向世界宣告他独自生活的开始 。他用细致的文人的手亲自搭建了粗糙的住所——一个小木屋,屋子里是生存所必需的被褥、炊具、劳动工具等,他要自己砍柴、生火、种菜……更重要的是他要在此阅读、写作。澄澈见底的湖水给了梭罗生存的基本来源,也给了他创作上的灵感,九百二十天后,一本轻灵、淡泊的骇世之作——《瓦尔登湖》就此诞生。书中记录了他在森林里的生活,他说:“来到这片树林是因为想通过一种省察的生活,去面对人生最本质的问题。”“不必给我钱,不必给我名誉,给我真理吧!”他所说的真理是什么?人生最本质的问题是什么?给“我”什么真理?梭罗没有告诉我们,但我想他厮守在湖边厮守着自己的时候,他完成了一件比创作更伟大的事情——对自身的深度思索和对人格的无限的升华,这无疑也为世人提供了一种追寻生之真理的途径。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要一个人摈弃欲望、无欲无求是不太可能的,但对欲望的追求我们是否可以有所节制?是否该多一些自省,少一些浮躁?与自己厮守本不必苛求什么地点、形式,不必像孔圣人一样“吾日三省吾身”,更不必像梭罗那样非要寻个山清水秀的幽静去处,只要有一颗淡泊的心,“自省”便会无处不在。以一个出世的态度,在斑斓喧闹的都市生活之外,寻得一片恬淡和纯净,其实已不是什么时髦,更不是什么小资们的矫情造作,在我看来,不时地与自己厮守已是一种必需,一种暌违已久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