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丛丛
4月15日,由山东省文化厅主办的“齐鲁非遗大讲堂——山东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培训班(第三期)”在济南颐正大厦开班。
戏曲理论家、作曲家高鼎铸谈及传统戏剧类非遗保护时指出,戏曲发展是一个可变性与不变性互动的过程,“戏曲消亡论”是对戏曲艺术渐变规律的忽视,任何不顾戏曲的艺术本体,盲目“拿来”的做法都是不足取的。
“正视戏曲传承中的可变性”
何谓戏曲?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说:“戏曲者,谓之以歌舞演故事也。” 在此基础上,后来的戏曲理论谈及戏曲艺术的特征,常归结为综合性、虚拟性与程式性。
高鼎铸认为,随着非遗的挖掘与保护,对于戏曲特征的认识,应提出可变性。“考古出土的秦砖汉瓦、汉画像石,其珍贵在于非再生性,这是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特点。非遗的特点则在于以人为本的‘活’态传承。”高鼎铸说,人在变,人的审美、思想也在变,戏曲作为非遗的一种形态,不能仅存活于博物馆、录像带里,必然依赖于传承人口传心授,并与不同时代的观众产生审美互动。因此,其内容中脱离时代的部分被淘汰,其形式中不能满足当下美学诉求的元素也发生了改易,此种可变性是戏曲发展的必然。
“程式性是戏曲中相对固定的部分。像表演中的亮相、趟马等,不同人物在上下场或表达某些特定情绪时有相对固定的表演范式;唱腔音乐上,程式化表达也依然存在,如吕剧的[四平],不管唱词如何变化,其四句一翻的音乐结构和落音是固定的。”高鼎铸强调,戏曲的程式性是就其艺术本体而言的固化特征,可变性则是对戏曲流变过程的动态观照,当下戏曲发展,应正视两者相辅相成的关系。若只关注其固定性而忽视了可变性,易于走向“崇古”的误区;反之,容易使创作丢失戏曲本体,产出“四不像”的怪胎。
“吸融汲取是戏曲发展的动力”
“戏曲发展的动力在于吸融汲取。”高鼎铸认为,任何一个剧种或声腔的形成与流传,无不广泛吸收了外来元素,同时,又受其流布区域民风民俗的深刻影响。他举例说,柳子戏在明清俗曲的基础上吸收了[青阳][高腔][乱弹][罗罗]等声腔,成为典型的多声腔剧种,像《张飞闯辕门》中人声帮腔、一唱众和的[高腔],虽经柳子戏艺人的创造而“柳子化”,其本质却是由弋阳腔脱化而来;像新中国成立后创排的吕剧《井台会》,吸收了豫剧的[豫西调],再以吕剧的主奏乐器伴奏,并融入本剧种的音乐元素,逐渐发展成了吕剧的“新传统”。
高鼎铸强调,戏曲发展固然应具备广泛汲取的胸襟,但将其他艺术元素“拿来”,首先要建立在守住自身艺术本体的基础上,其次还要经历长期的“内化”过程。
“柳子戏发展中,曾吸收过一批皮黄剧目,采用京剧的唱腔和‘三大件’伴奏,因为未被柳子戏同化,20世纪40年代后遂不再演唱;而作为徽梆合流发展出的莱芜梆子,徽戏部分未能流传,也是由于内化不够彻底、与观众审美脱节的缘故。”高鼎铸说,任何戏曲剧种借用新的元素与手段来展现人物、表达情感皆无可厚非,但一味地拼贴、堆砌,不与本剧种特色交融互动,其作品必然难以流传。
“消亡论违背戏曲渐变规律”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山东地方戏曲剧种有30余种,但迄今为止,有专业剧团的剧种仅剩14个。”高鼎铸坦言,目前山东仍活跃的10余个剧种生存状况不尽相同,像柳子戏、五音戏、柳腔等已成为单根独苗的“天下第一团”;地方性大剧种山东梆子在“十艺节”前一度沉寂;山东的代表性剧种——吕剧,其地方院团面临转企改制、人员缩编、结构不齐等诸多问题。这些剧种若稍有保护不当,极易陷入传承危机。
对于此种情况下的戏曲传承,高鼎铸建言,在加强人才梯队建设、体制机制保障外,还需注意传承的两种方式。其一,通过对剧目的挖掘与整理,传承某一剧种独具特色的语言、音乐、表演,并以经常性演出实现剧种风格的固化与张扬;其二,对于已无剧目可传的剧种,某些有特点的曲牌、板式、唱法或表演等,仍要记录下来、流传下去,一方面,将有助于人们认清戏曲在某一时段的发展脉络,与此同时,亦可成为其他剧种汲取借鉴的素材。
“戏曲史上,声腔此消彼长,新声腔无不是在传统的基础上滋生而来;表演亦不断演进,无非是把适合自身的部分保留下来,再演化为某一剧种、某一流派的新特点。” 高鼎铸说,在戏曲发展中,尽管有的声腔没落了、有的剧种沉寂了,但它们仍以其他方式存活,成为另一种“新样式”产生的前提,这便是戏曲乃至诸多中国传统艺术的“渐变”规律。他坦言,从历史趋势来看,戏曲作为歌、乐、舞一体的综合形式于短时间内不会消亡,但对于当下一些已呈濒危状况的戏种来说,唯有厘清源流、摸清家底、自我发展,才能避免被时代淘汰的危局。